第三十四章(第2页)

    钟宴笙肚子还饿着,走了几圈,已经气喘吁吁了,靠在柱子上擦了擦汗,十分绝望。
 

    定王府怎么比长柳别院还大啊
 

    得到吩咐跟在钟宴笙后面的暗卫们对视了一下,跟着兜了半天圈子倒没什么,就是有点看不下去了,琢磨着要不要丢点什么东西,给这位小公子指指路。
 

    几个人从房檐上探出脑袋,跟群黑乌鸦似的,正想丢出瓦片指路,瞥到远处走来的人影,赶忙一缩头,又藏了起来。
 

    钟宴笙恍惚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哪儿传来的,紧张地左顾右盼。
 

    定王府里还有老鼠的吗
 

    脑袋突然被一只大手轻轻按住,身后响起熟悉的嗓音,声线低郁“迷路了”
 

    钟宴笙靠在柱子上的后背一阵发毛,硬着头皮转过头“定王殿下。”
 

    萧弄披着件宽松的松石绿色袍子,看上去依旧闲闲散散的,手掌在他头顶略微揉了下“不是叫你在屋里等着。”
 

    钟宴笙咬咬唇瓣,低声道“我想回家”
 

    萧弄瞅着他的样子,想起那封搁在书房暗格里的信。
 

    信上有一半篇幅都在麻烦他好好照顾钟宴笙,说这小孩儿难养活。
 

    小美人委屈难过的神情楚楚,让人很难拒绝,但萧弄心硬如铁,恍若未闻,手滑到他肩上,带着他换了个方向走“厨房已经准备好晚饭了,陪本王用饭。”
 

    钟宴笙的力气没他大,萧弄用的又是肯定句,他不擅长拒绝,只好跟着他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里烛火明亮,饭菜全都摆在了圆木桌上,但周围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或者说,无论是在长柳别院,还是在定王府,来来往往这么多次,钟宴笙从来没见过萧弄身边有伺候的小厮或是丫鬟。
 

    展戎不算。
 

    钟宴笙不免有些好奇,净了手坐下后,还在往外面瞅。
 

    萧弄瞥他“看什么”
 

    这个疑问由来已久,钟宴笙憋不住问了出来“府里没有其他人吗”
 

    萧弄随意笑了下,知道他想问什么“都死了。”
 

    “啊”
 

    萧弄眸色淡淡的,在烛光中,那双眼睛是宛若深潭的暗蓝色“十六年前,漠北城破,除了我和萧闻澜,无一存活,消息传到京
 

    中,府中除了老管家外,都自尽殉主了。”
 

    钟宴笙咬着玉箸愣住,萧弄的神色很平淡,但是死了那么多人呢。
 

    十六年前那时定王殿下也不过九岁。
 

    九岁就失去了父母亲人,只剩萧闻澜一个堂弟,萧闻澜又那么不靠谱,孤零零地待在京城,肯定很不好受。
 

    钟宴笙生出几分同情之意,所以低头看到满桌西北粗犷的菜色时,欲言又止了下,没有吱声,默默咽下去。
 

    萧弄也不急着用饭,托腮注视着对面乖乖吃饭、脸颊微微鼓起的钟宴笙,心里生出一股满足。
 

    这不是很好养吗,给什么吃什么。
 

    乖得很。
 

    这个轻松的念头在用完饭后就消失了。
 

    钟宴笙肠胃敏感脆弱,平时的饮食就很清淡,在家里不喜欢吃的一口都不会动,唯一馋嘴的也就是点心。
 

    但他也不会多吃,一块点心,能慢吞吞地咬上一盏茶的时间,这会儿勉强自己吃了些浓油赤酱的,胃里急速不适,开始翻江倒海,赶紧夺过旁边的清茶喝下去一口,试图镇下去。
 

    萧弄察觉到他状态不太对,皱眉起身走过来“怎么”
 

    钟宴笙脸色苍白,来不及回话,冲到一旁的粉彩大肚瓶边,胃里一搐,抱着瓶子哇地吐了出来。
 

    萧弄“”
 

    萧弄难得怔愣了一瞬,立刻过去,轻轻拍了拍钟宴笙的背,回头厉声吩咐“把楼清棠提过来。”
 

    钟宴笙吐得头晕眼花的,手脚发麻,抱着那个大肚瓶,几乎把胃里都吐空了,小脸惨白惨白的,额头浮着层虚汗,眸中含着泪意“对不起”
 

    这个粉彩大肚瓶瞅着价值不菲,就是花里胡哨的吵眼睛,挺难看的。
 

    看得他胃里更难受了。
 

    萧弄沉着脸没说话,看也没看那个瓶子,弯身把钟宴笙抱了起来。
 

    钟宴笙吐得没力气,软趴趴地由着他抱起自己,半死不活地想,这都是定王殿下第三次抱他了吧算起画舫上那次,可能是第四次。
 

    殿下似乎还怪好心的
 

    楼清棠跟萧弄谈完话,刚离开王府没走多远,就被展戎抓了回来。
 

    匆匆赶回萧弄的卧房时,萧弄绞了热帕子,在给钟宴笙擦脸擦手。
 

    几刻钟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小美人,这会儿神色萎靡地躺着,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低垂的眼睫湿漉漉的,像只落水小鸟,瞧上去可怜得很。
 

    楼清棠跟着展戎绕过屏风,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钟宴笙,深深觉得,就算萧弄肯拿钟宴笙放血给他研究,对着这张脸,他可能也有点难下得去手。
 

    听到有人进来了,钟宴笙也没精力看,就算是吐完了,胃里还是很难受。
 

    萧弄拂开他的额发,摸了把他渗着汗的冰凉额头,不知为何,脸色比钟宴笙还难看“还是很不舒服”
 

    钟宴笙白着脸点点头。
 

    萧弄的手还有点余温,伸进被子里放在他的肚皮上
 

    ,隔着薄薄的衣物和皮肤,捂在他胃上。
 

    那只手盖在胃上,胃里的不适感也减轻了点,钟宴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挣扎。
 

    萧弄头也不回“愣着做什么,过来看看。”
 

    也不看你护食那样儿,谁敢擅自过去。
 

    楼清棠撇撇嘴,上前几步,三指搭在钟宴笙的腕上,诊了会儿脉象,又问钟宴笙感受如何。
 

    钟宴笙上次在画舫上神志不清的,记不起来还有楼清棠这号人,但看他像是大夫,便沙哑着嗓子,一一答了。
 

    楼清棠心里有了数,走到桌边摸出纸笔,刷刷几下写了张方子肠胃太虚,去抓药熬好,等会儿睡前喝,再煮碗小米粥,加点瑶柱adashadash你给他喂什么了14”
 

    后面这句是问萧弄的。
 

    看着钟宴笙虚弱的样子,萧弄脸色仍旧沉着,没有答话。
 

    楼清棠望了望因为太过虚弱,几乎快睡过去的钟宴笙,啧声感叹道“英武无双的定王殿下啊,你可真是捡回来了位小祖宗。这小祖宗身娇体贵,容易生病,可不能用你养踏雪的法子养,当心给养死了。”
 

    最后一句话点着了萧弄“滚。”
 

    楼清棠飞快地滚了。
 

    瑶柱小米粥煮好的时候,钟宴笙已经睡着了。
 

    看上去睡得不怎么舒服,额上一直冒汗,萧弄坐在床畔,眸色晦暗不明,直到展戎端着温好的小米粥进屋了,才把他摇醒“迢迢。”
 

    钟宴笙迷迷糊糊睁开眼,唔了声,声音细弱“殿下。”
 

    萧弄的手指抚了抚他冰冷苍白的脸,带着几分怜惜意味“起来吃点粥。”
 

    钟宴笙从前吃坏了东西,也会吐,吐完眯一会儿,侯夫人就会把他摇醒,让他吃点热乎的东西暖暖胃。
 

    他很习惯如此,点点头靠坐起来,神思还有些游离,便也没注意喂饭的人是谁,萧弄喂一口他吃一口。
 

    看起来跟之前在饭桌前似的,给什么吃什么,乖得不行。
 

    萧弄心口却堵着股难言的郁气,喂完温热的瑶柱粥,看他的脸稍微恢复了点红润的气色,才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语气有些严厉“吃不惯王府的饭菜,为什么不说”
 

    钟宴笙偷偷看他一眼,小小声,但很诚实“不敢。”
 

    萧弄不咸不淡道“我看你胆子也不小,被本王伺候得还挺心安理得。”
 

    “我没力气嘛。”钟宴笙委屈,“您放我回家不就好了。”
 

    他有点想爹娘和云成了。
 

    看着他被带走,云成肯定吓坏了。
 

    说不定钟思渡也吓到了。
 

    可是天都黑了,淮安侯和侯夫人似乎还没有来定王府要他
 

    联想到上次垂钓时淮安侯的反应,钟宴笙不太灵光的小脑瓜迟钝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定王殿下带走他,好像是得到了默许的。
 

    萧弄果然忽略他的后半句,坐在床头,拧着眉道“有什么不适应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不要自己忍着。”
 

    钟宴笙眨巴眨巴眼“真的吗”
 

    萧弄“嗯。”
 

    他不想再见到钟宴笙吐成那样了。
 

    “那您的手可以先从我肚子上拿开吗”
 

    萧弄面不改色“给你捂胃。换个要求。”
 

    钟宴笙感觉他好不实诚,说话不算话。
 

    只好又提了些别的“枕头用着不舒服。”
 

    太硬了。
 

    “被子也不舒服。”
 

    太沉了。
 

    “床幔可以换吗”
 

    太暗了。
 

    钟宴笙已经从淮安侯府默许的态度、以及萧弄的态度里,明白了自己可能要在定王府住一段时间,为了不再吐成今晚这样,又比划着手指,挨个认真数“我不能吃羊肉,牛肉只能吃炖的,猪肉只能吃里脊,姜蒜有一点点沫子就好,芝麻酱吃了也会吐的。”
 

    萧弄“”
 

    萧弄挥挥手,示意身后目瞪口呆的展戎,去吩咐府里负责内务的准备。
 

    直到此刻,萧弄才真正意识到了,那封下午送进王府的信里,长篇大论的叮嘱并非废话,反而意义重大。
 

    钟宴笙这只小雀儿,的确很不好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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