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闾的世界观在嬴政几句话的功夫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傻乎乎盯着地球仪，蓝光映在他瞳孔倒映，随后问出了一个经典问题：“如果大地是个圆球，那球的对面是否有人生活？有人的话，那他们岂非倒立而行？”
嬴政对此其实也一知半解，他只是复述着从李安那里得来的知识：“地球…也就是我等脚下的大地实为悬于宇宙中一球体，世间万物都有一力，且称之为引力，若往上抛掷一枚钱币，钱币为何往下而坠落而非继续往上飞升？皆因万物都有引力，一物越大，其引力越大。”
他踏了踏脚下的大地：“地球之大，人力所不能尽也，故而其引力也大，足以将你我都固定在大地之上。世间万物相对，于你而言，球对面之人为倒立而行，于彼来说，大秦亦皆为倒行之国也。”
将闾听得震撼莫名，傻愣愣盯着地球仪，他注意到大秦在地图上所占据的位置虽然不小，但相比整体而言依然只有巴掌大点。
他看到了北方的匈奴，东胡等胡虏，西域诸国林立，还有东边与更西边，都存在着许多名字拗口的国家。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将实现转向东方，学着始皇帝的模样在地球仪上轻轻转动一下，一片深蓝包围当中，一块大陆映入眼帘。
这大概便是咸阳这几日传的出了神的海外仙境了？
将闾眼中闪烁着光彩，自从始皇帝在朝上突然说起什么海外的奇异大陆，还将其吹得河中流金，奇花异兽无数，仿若室外仙境一般。
甚至还要造巨舟远赴万里海波以寻觅之。
这么一个异想天开的计划，让熟悉始皇帝官员们提着的心终于似了。
但更他娘离谱的是被百官寄予厚望的丞相李斯竟也与始皇帝“同流合污”。
朝臣们表面上不敢反对，却有好事者将朝上争论传到了民间，经过几天发酵，如今此事已成现象级话题，咸阳民间都将此事悄悄当乐子佐聊。
不少人似乎完全忘记了年初那场大案，暗地里悄悄暗讽始皇帝想要长生想疯了，连常在府中，不怎么外出的公子将闾也知晓了。
对此嬴政自然心知肚明，他对此都懒得去管，自己与历史上的自己又不同了，他清楚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了大秦，而非什么所谓的“长生不死”。
更何况，以前是当局者迷，如今视野开拓，他已经知道了大秦的病灶所在，正在着手为其撰写良方，一群酸儒而已，说得天花乱坠，只要大秦国力不断提升，他们迟早会淹没在大势之中。
顺带一提，前些日子李斯估计是想重新讨始皇帝信任，上了一表。
言说民间妖言邪说横生，各家学子尤以儒家为甚，上蹿下跳，每有暴论而出，煽动民间愚夫愚妇，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故而请求焚毁《诗》《书》及除《秦记》外列国史记。
甚至主张只要有儒生谈论《诗》《书》的，直接处死，胆敢以古非今的，直接灭族套餐走起，极端的嬴政都觉得李斯太过极端，没有批允答复。
将闾自然不清楚这些内情，他只知道，或许自己的父皇，这位始皇帝真得不是在说谎，自大秦往东，真有那么一块奇异大陆存在，人物风貌与大秦迥异，整个面积加起来也比大秦要大的多。
将目光从远方的土地上收回，将闾对这些海外之事虽抱有很大的好奇，但他此刻心中还有更多奇妙的想法迫切想要得到求证。
他抚摸着地球仪上蔚蓝的海洋，大地之上海洋竟比陆地多出这么多，同样出乎了他的意料。
将闾问道：“父皇，若大地为一球体，那自西向东，或自动向西，不断往前，绕一圈而行，最后岂不是可以回到原点？”
嬴政点点头：“正是如此。”这些都属于后世常识。
将闾抬着头，又问：“父皇所言，地球悬于宇宙之中，那宇宙又是何种模样？日、月、星，又是怎样存在？”
“额…”这块就触及到嬴政的知识盲区了，李安还没讲过这块的知识。
他咳嗽一声，不想在儿子面前露怯，根据后世交谈的只言片语半猜测道：“所谓宇宙，便是一茫茫无边之虚空，日、月、星三者或如地球一般，皆为悬于虚空中之球体，不过其中有大有小，以日为最大，地球次之，月再次，其余诸星大小不一。”
“竟是如此……”将闾面露了然，嬴政所说虽然还有些差异，但已经十分接近后世的宇宙观了。
此时的人们对于新的宇宙观接受度其实十分之高，尤其在秦朝创立与秦汉交际加起来这十余年间，诸子百家时代开明的学术风气依然还残留余韵。
嬴政所提出的这个新的宇宙观放在此时也算不得太过稀奇，早在战国时期，庄子就曾说：“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畅享这宇宙的宽阔光大。
将闾听后也不会觉得自家父皇的“天命”法统有什么问题。
春秋战国，礼崩乐坏，曾经固有的等级制度被打破，时人的思想可以说既开放，又保守；既开明，又愚昧。
恰如狄更斯那句“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作为自几百年血与火中冲出的胜者，大秦正处于一个千年未有之特殊时期。
一方面，人们的思维方式与春秋时期截然不同，另一方面，这些不同的思想太多，却没有形成一个足以说服所有人的例子存在。
两周的制度已经证明了它们的失败，秦汉这两个前所未有的大一统王朝，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他们的制度影响了后世几千年历史中所有诞生过，而后又化为尘埃的王朝。
这是一个极其富有可塑性的时代！
嬴政所要做的，就是将吸取“后人”的教训，将这个时代引向最正确的方向。
他看了将闾一眼，忽轻笑道：“昔年，神州之地，不过寸许，四周皆为蛮夷，因周天子分封天下，诸侯八百年耕耘之久，方有如今诸夏之九州。”
“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