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殇酒今醉 作品

第五百零八章 月纱之下的不眠者们

 今夜无月.

 繁星黯淡,天穹漆黑深邃.

 万籁俱寂.

 丑时已至,城市安然入眠.

 房间幽暗.

 闭目静躺,少年呼吸平稳.

 一切无恙.

 ......直至某个瞬间.

 某个他侧身的瞬间.

 “......你睡不着?”

 没有顾虑此刻的夜深人静,淡漠的话音毫无征兆,以自私至极的态度于正在侧身休息的少年背后半空忽然轻轻响起,回荡室内无法消散.

 “......”

 “这大约已经是你这半个小时以来的第六次翻身了.”

 没有得到回应,可平躺在床上的少女却似如异常般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缓缓睁开双眼,平静凝视着笼罩整个房间且无情占据视野的深邃幽暗,她继续轻声开口:“虽然我对人体知识并未了解多少,但...我至少清楚,一个人如果真正进入睡眠状态,那么...不管他的身体再怎么会折腾,至少也肯定做不到像你这样每隔五分钟就换一个睡姿.”

 “所以,理由?”

 既是叩问,也是质问.

 话音消弭.

 最终殆尽,归为沉寂.

 仅限此刻,相对论是那么通俗易懂且让人刻骨铭心.

 或许是数十秒?

 或许是数十分?

 在悄然流逝而去无人能够精准预估的时间之后......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维持着不再变化的右向侧身姿势,唐萧林终是开口主动打破寂静.

 于是,此夜注定会不同昨日.

 “你在想她.”

 并非疑惑的询问.

 而是决断的陈述.

 他的余声还未落下,她的话音已然响起:“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吗?”

 “......不,什么也没有.”

 他的犹豫明显.

 他的言语敷衍.

 意识沉浸回忆,思绪复杂万千.

 此刻夜深人静.

 近乎下意识的,他回想起了今日下午的某个场景.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

 是亲人之间的相互道别.

 然而......

 ......

 “对了,那个......”

 “......抱歉.”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原本完成道别准备迈出家门的少女收回自己即将跨过门槛的腿脚,转身望向后方的老妇人,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轻语道:“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也是一个有名字的人了.”

 闻言,老妇人不由得愣住了.

 似如听见了什么震撼的事情,她的脸上首次出现了从两人进屋拜访直至道别离开这段期间,感到手足无措的慌乱神情.

 “......是吗?”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啊.”她的声音略显沙哑,她的嘴角撑起微笑:“那么,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孩子?”

 “『夏娜』.”

 夕阳之下,少女展露笑颜.

 她的声音倍显活力,她的洋溢喜悦:“从今往后,你直接叫我『夏娜』就好,塔妮莎奶奶.”

 “『夏娜』...吗?”

 重复着读音.

 品味着字节.

 直至过了好一会,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的老妇人再度轻声问道:“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

 “不,是朋友赋予我的.”

 “那么...赋予你这个名字的朋友,有说过他自己的初心吗?”

 “初...心?”

 沉浸回忆.

 探寻着那一日的过往,少女最终想起了某句话.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

 那或许是感慨?

 那或许是祝福?

 谁知道呢?毕竟也无关紧要.

 无论如何,她仅需明白一点.

 那,无疑就是他的『初心』.

 “[于夏季之中存在的娜袅之人]……”

 她轻笑着,回忆着那一段并非光彩夺目的回忆,柔声开口:“我想,这应该就是我那位朋友的『初心』吧.”

 夕阳之下,少女的笑容闪耀着光芒.

 在老妇人看来,那道光芒却实在有些过于耀眼...甚至耀眼到了她自认没有资格触碰的地步.

 于是,她闭上了双眼.

 “那么,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

 这算是少女首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虽然曾经是无名之人...可,追溯过去之后,她却发现自己似乎也并未对『得到名字』这一件事感到过喜悦.

 只是『愿意』.

 只是『承认』.

 只是『接受』.

 然而,却从未有思考过是否『喜欢』.

 以及......

 “那么,会『讨厌』吗?”

 听见有些出乎预料的回答,老妇人睁开眼,发现自己面前的少女此刻正面露迷茫.

 “......不,虽然说不知道是否喜欢...但,若真要给个答案的话,我至少可以肯定并不讨厌.”

 听着少女在忐忑不安与认真思索之后给出的犹豫回答,老妇人不由得笑了.

 “真是个傻孩子啊......”

 她笑着说:“你若是『不讨厌一件事物』...那么,不也就等同于『你其实很喜欢』么?”

 “不是这样的!我——”

 “不用那么着急哦,孩子.”

 “这只不过是我的想法而已.”望着眼前莫名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没过多久发现自己异常之后又尽量迅速恢复冷静哑口无言的少女,老妇人只是淡淡笑了笑,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你可以当做参考,也可以视作无物...但,切记不要盲目,不要没有认真思考就轻易将一个结论当做是你自己内心的答案.”

 “因为,这是你的人生.”

 她说:“所以,也只有你自己,才有去探寻答案的资格.”

 话音缓缓落下.

 聆听着屋外枯叶坠地的声响,她情不自禁轻轻一叹.

 “天色不早了.”

 声若呢喃,随风而逝.

 望着眼前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少女,她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可笑容中暗藏着只有同为过来人才能够看出的无奈与苦涩:“赶紧回去吧,天黑的话...路可就难走了呀.”

 “可是......”

 “还有事情想说的话,下次回来再谈不就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