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赤雪 作品

第四十七章寒夜孤寂

东辽宁元四年十月半?江州都城

随着寒意缓和的几日,临王府这些天变得十分热闹,各处开始拾掇的干净整齐,张灯结彩彰显喜庆之色,临王府很大,是当年仁昭先帝敕封七皇子为临海亲王后,特意下旨新建的王府宅院。

临王府位居江州都城最中央,占据天时地利的最佳地段,前后左右都是地方官府和商贾豪门的住宅,以及东西南北毗邻的四条繁华大街,占地千亩,以前是一个硕大的翠绿湖泊,填土改建住宅可谓是风水极佳。

府内保留了中央一方柳湖,围绕柳湖为中轴线分为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四个区域,南苑靠近府邸大门,中间是议事堂,会客堂,外书房,左右是府中政务各处,左西苑和右东苑以及柳湖横着连成一线,西苑是花园厢房,供外客所居,八处小院被枝繁叶茂的花树掩盖,形成一片幽静的仙境之所。

右东苑是一片空阔的演武场,苍树围拢风景秀丽,将整个场地形成包围之势,内设马场骑射场,蹴鞠场马球场,各种昂贵的名驹养了许多,还有几头稀有的野兽,鹿,飞鹤,孔雀等,一应消遣玩乐应有尽有。

中间的柳湖被珍贵的杨柳围绕,湖中曲折的廊桥,婉转百态,湖中央建了一座飞檐吊脚,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三层楼阁,名曰雪阁,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临王府的人表示不知。

而最里面的北苑则是一处宽阔大气的花园,从左至右沿用了春夏秋冬四季之景,形色各异,景致独特,假山奇石,小桥流水,园中设有殿宇,花轩,水榭,斋堂,雅阁,小楼,会馆,寝居,林林总总不下数百间,可谓是繁花深处的桃源之境了。

据说如诗如画的临王府,是当初临王让夜歌城霍大公子霍寒羽亲自设计,东辽首富林家出钱,朝廷匠造府操刀耗时两年而成,建成落地之时就引起过一片轰动,见识过的人无不赞赏惊叹。

时至今日,还有不少人对临王府心向往之,对府内的巧妙布局,别致造型以及华丽秀美和殿宇亭阁大为赞叹,故而在整个临海大州地界儿,临王府就是代表和地标,是荣耀也是尊贵,门客如云,朋客似海。

临王是东辽最大州属的亲王,占据天时地利的临海之地,自己则是华茂春松有着辽国第一美男的称号,母族还是豪门巨富的林家,这样一个名声赫赫的人自然是让人津津乐道的存在。

只不过也有不少人觉得完美之中带着点儿缺憾,因为临王今年二十有四还未娶妻,不仅未娶妻,身边连个姬妾侍奉的人都没有,倾慕仰慕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但愣是没有一个让临王看上眼的,急坏了临王府的管事儿们,想尽办法要寻一个女主人,可谓是费尽心思。

这不,就在西夏和东辽开战这数月时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契机,海域夏军前后围堵水域各个关口,虽未造成兵力损失,但整个临海也被逼的够呛,一直到上个月时,沛国公苏家,澄州总督张家,先后上报夏军的制裁对海域已经形成巨大威胁,临海全线被封锁至今已经出现民不聊生和难民遍布的情况。

临王莫紫杰一直违背圣旨拒不出战,朝廷的训斥下来过好几次他都不理会,仗着是陛下的臣弟一直不抵抗,甚至还放任了夏军水域先锋队上海线着陆,他是宁元帝亲弟弟,况且又是这么个特殊当头,宁元帝自己也无暇分身,故而只是训斥了几回就讪讪作罢。

主帅不抵抗,下面的军将自然不好做事,东辽临海的水师,总兵,总督,各个都开始有些议论纷纷,也间接导致了军心不稳,动荡不堪,主将们畏手畏脚,瑟瑟缩缩,对朝廷的不满愈发强盛。

时间一久,恐遭兵变,宁元帝身边的谋臣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发生,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临王和这些手握重兵的军将联姻,捆绑合作,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谁也别想违逆生乱,不敢生出二心。

于是,九月下旬,宁元帝亲下旨意给临王莫紫杰赐婚,让其纳娶沛国公之女苏氏,澄州总督之女张氏,江州水师副帅之女刘氏,最后还有一个夜歌城霍家嫡女霍氏,前三个是政治联姻,后一个据说是宁元帝想用霍家在东辽的财力。

消息一出,整个临海哗然,四家女儿高兴的找不到东南西北,四个家族也是喜不自胜,唯有临王一人,原本就忧郁的脸上再添阴沉,以往的春风拂面不在,只剩下郁郁寡欢的冷面公子。

上午的寒风不再刺骨,但也带着不友好的凉意,府里到处张灯结彩的准备着,唯有柳湖中央的雪阁透着冷情之势,这里是临王的住处,没人敢来这里布置。

雪阁下面一临水处,莫紫杰一袭深蓝素面锦缎袍,石青色团花纹直裰,脚踩嵌宝石暖靴,外披银白色织锦镶毛斗篷,此刻正如姜太公钓鱼一般稳坐于此,冬日垂钓,别有一番风味。

临水一尺高空地上放着一张合围罗汉榻,榻左边一个香案上熏着暖香,榻右边的一个矮几上放着镀金火炉,热意将周围都给渲染的很温暖,殿下倚在榻上,身边是放着热茶和点心的榻桌儿,手里是握着的一根儿鱼竿,吊着细密的鱼线,另一头在水底下不见动静。

罗汉榻的后面还站着两个男子,一个年纪大的,一个年轻的,年纪大的一脸焦急又神色为难,方才在此已经啰嗦了半天,也不见殿下一句回话,这会儿更加着急了。

“殿下?您觉得意下如何啊?”管家林伯又问了一遍,侧着身子看他的反应。

莫紫杰神情淡漠,玉冠束发绝色之姿,只是眸底沉沉看不出意味,“什么意下如何?”

得,刚才白说,林伯无语至极,让一旁黑衣的飞剑也汗颜,林伯佝着身子朝前走到殿下身侧,笑嘻嘻耐心十足:“殿下,您从临海回来有几天了,陛下的旨意下发多时,府里各处已经在准备起来,老奴过来问问殿下今日有没有空闲让人来量量尺寸,大婚的吉服要做新的,晚了怕赶不及,到时候误了吉时就不美了。”

莫紫杰的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去年从中都回来就一直是淡淡的,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再和他无关,看似毫不在乎,毫不介意,可跟着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伤心,难过,自我麻痹,浑浑噩噩度日。

听到林伯的话,他也没什么反应,最后见老人家实在着急就敷衍了一句:“晚点儿再说,没空。”

嗯,钓鱼有空,骑马有空,看书有空,发呆有空,就是没空干正事,林伯不信他的话,但也没办法,一拖再拖也是无可奈何,“那行,那就晚点儿再量。”他转身欲走,但还是停下了劝了句:“殿下,眼下局势不好,陛下那边这样安排也是无可厚非,那四家的新娘子早早就准备好等着呢,殿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莫紫杰不理他,正好鱼儿上钩,他猛然提起来朝旁边一甩,水花溅了林伯一声,林伯吓一跳,却把莫紫杰逗笑了,看着他乐呵呵的笑出声,林伯自己气的丧着脸。

林伯是林家的族亲,也算是莫紫杰的长辈,出生就照顾他到现在,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林伯替他打理的,比亲爹亲娘都对他好。

莫紫杰看他懊恼,停了笑声安慰一句:“行行行,本王娶,娶还不行吗,反正府里房间多,就当娶几个花瓶回来摆着,好像也无伤大雅。”

“诶呀....小主子,您说的可是真的,您真的愿意娶了,老奴哟,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林伯大惊失色,高兴的眉眼舒展,他一直都知道殿下不愿意娶妻,随时做好他再次抗旨的准备,没想到这次妥协了,太好了,天呐。

这一番妥协连飞剑都惊讶了,高兴的不得了,主子总算放下了,总算愿意好好过日子了,他走上前将临王钓上来的鱼放好,谄笑的说着:“主子,您可真厉害,钓了这么多。”

莫紫杰睨他一眼,“你跟着拍什么马屁,本王娶妻你高兴?”

“高兴,高兴的很,以后好好过日子,跟着主子好好过日子。”飞剑傻兮兮的样子莫名好笑,莫紫杰勾了勾嘴角,心中酸涩了一下。

是该好好过日子了吗?忘记过去,放下以往,好好过日子,都要好好过日子,听说她产子了,四个儿子,赫连玦应该很高兴吧,赫连玦那么爱她,命都要给她了,这下又生了四个儿子,地位已经无可撼动了,她过的那么好,那么幸福,这样,就很好了,很好了。

下午的时候又开始刮寒风,到处冷浸浸的,雪阁的一楼是书房,他没了睡意,倚在一张罗汉榻上看着墙上的画,一楼的墙上有很多画,除了几幅他喜欢的大师著作外,其余的都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各式各样,各姿各态。

他就这样看着,盯着,细细去瞧每一个细节,细细去看每一个地方,他看了很多年,如数家珍,可依旧看不够,看不腻,看到心中传来痛楚,看到眼中模糊。

外面的曲折桥上,飞剑一个人在那里悠闲,没一会儿一个黑色轻装的女子疾步跑过来,寒风将她的长发吹的飞扬,连着两根儿红色丝带都是纷纷扬扬,她顺着曲折桥一路跑到飞剑这里,有些喘息,张口便问:“主子呢,午睡了吗?”

飞剑躺在石砌雕栏上摇摇头:“没呢,估计是还没困。”

飞燕着急的紧皱眉头,双手紧握的看着雪阁那边,犹豫又为难的神情一览无遗,飞剑诧异:“怎么了,这副样子,发生什么事儿了?”

“诶呀!啧....”飞燕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跺脚:“麋小姐回来了,回东辽了!”

“谁!”飞剑一蹦站了起来,眼珠子都要掉了,“谁,哪个麋小姐?”他不可置信,不敢相信。

飞燕眉头拧成个疙瘩:“还能哪个麋小姐,大夏朝皇后,麋赤雪!”说完她还急忙朝上做了几个揖,以示不敢冒犯和不敬。

只是飞剑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神情瞬间严肃寒戾:“我警告你,不管你从哪儿听到的胡言乱语,都不许在主子面前提,我郑重的警告你,敢说一个字我就掐死你!”

飞燕白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开:“这是暗卫给出的情报,你敢隐瞒?”

飞剑恶狠狠的不说话,飞燕倒是看出了他的气愤之意:“飞剑,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主子好,但是你该知道好不好只有主子自己知道,在主子心里,即使身在阎罗地狱,他心中欢喜那便是好,可就算身在九天云霄,他心中不快乐那也是枉然,你不止一次违逆主子的意愿做自以为对主子好的事,你见他开心过吗?你这样自以为是,只会让主子愈发摒弃你!”

飞剑怒视着她,心中难受,转身气愤的看着水面,“方才主子已经答应娶妻了,已经同意过几日大婚娶那几个军将之女了,他好不容易愿意放下,愿意好好过日子,你又要过来破坏了是不是?是,我是自以为,我是蠢笨无知,可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主子就开心了吗?高兴了吗?从中都回来,你见他高兴过吗?”

飞燕一把将他扯过来面对自己,“飞剑,你不懂女人,所以你不懂主子,他是为情所困,是爱而不得,也的确是心殇不愈,可只要麋小姐在他心里一天,他就会好好的活着,就会正常的活着,就会有盼头,有目标的活着,你有没有想过,倘若麋小姐从他心里消失了,他会怎么样?你以为一个刻进骨髓的人从骨髓中剜下是那么容易得吗?那他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痛苦,你想过吗?你不懂,因为主子有情有义,而你冷血无情!”

飞燕不再理会他,转身朝着雪阁走去,留下瞠目结舌的飞剑不明所以,他冷血无情,他何时冷血无情了,气愤的喘息一声也急忙跟了过去。

雪阁里,莫紫杰不知不觉坐了很久,也不知不觉泪水打湿衣衫,飞燕悄悄进来,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一脸泪痕的主子,还是在看着麋小姐的画像发呆,那一刻她的眼眶一红,差点没忍住落泪。

她急忙拿出一方帕子,走过去给主子擦擦眼泪,隽秀的容颜被寒意覆盖,泪水好像破碎的琉璃一滴一滴滑落,她跪在榻前望着他:“主子,您别伤心了,麋小姐她....回来了....”

莫紫杰闭了闭眼睛,怅然的看着画像,“别骗我了,总是骗我,有意思吗?我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想她了而已。”

飞燕知道他误会自己了,急忙摇头:“主子,暗卫来报,麋小姐七日前在北境城出关,陛下亲自去接的,燕王殿下也在,小姐好像受伤了,所以现下在白云县休养。”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震惊到全身发颤,一把捞起飞燕的胳膊:“她刚产子没多久,怎么可能出现在东辽,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信口雌黄!”

飞燕急切的看着他:“主子,千真万确,飞燕刚听说的时候也以为是假的,所以特意去调查了一番,据说小姐是产子一个月后离开的中都,还是不告而别,这个事情在西夏朝廷不是秘密,赫连陛下亲口所言,只是不知道小姐是用的什么方法离开的,赫连陛下大发雷霆,派一品堂的堂主们在整个中原搜遍了都没找到,最后七日前在北域的潼关被裴洹接了回来,就是边境再起冲突的那日,听说裴洹都下令开了火炮,才将小姐从一品堂的手里带了回来,现在这个事情在沐阳府传开了,因为大夏朝的皇后在北域受的伤,还牵扯到了不少高官权臣,所以北域以南那边都乱成粥了,故而消息很好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