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小试

    每个人面临的难关不同,最在意的东西也不同,裴师弟和掌门都有他们自己的难关要过,她也有。
 

    纱窗内的父子二人的沉默仍在继续,颜浣月转身离开了裴暄之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先沐浴更衣,而后出门折了几枝茉莉。
 

    回小内室中为父母和自己的牌位上香供花,顺便往祭碟中放了几个从裴暄之那里拿回来的点心。
 

    吃下守元丹后,盘膝坐在床上,将从那个被杀了的神使之仆那里拿回来的小黑匣子拿出来。
 

    这小黑匣子看不出是用什么木料做的,只是整个匣子都雕刻着繁复扭曲的法咒。
 

    她在路上一直不曾拿出来仔细查看,只是随手抓了只老鼠放了进去,每日放些米粮喂它。
 

    这会儿用意念探查,那老鼠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墙角啃木头磨牙。
 

    匣内的空间不大,宽窄皆是五步左右。
 

    灵修界藏宝囊之类的可以存放死物的法器很多,但可以装活物的法器却很少见。
 

    最初这里面还遗落着一些不同人带血的牙齿、头发、骨骼、指甲之类的东西。
 

    她全都收拾出来埋葬渡化了,只是这显而易见,小匣子是被那人用来装劫来的人或者妖的。
 

    她曾拔了一根鼠毛出来,借此寻找那只老鼠的位置,却无法指引到距离极近的那个匣子。
 

    关进去的人,等同于消失。
 

    颜浣月收回意念,看着躺在手心里小小的匣子,眼底的漠然毫不遮掩地氤氲开来,神思微微飘远。
 

    怪不得内门弟子一个比一个地喜欢出门问世,看来人若有余力,还是要多出去历事的,不仅可有利于人,也可有利于己。
 

    这东西到她手里,对她想要做的事而言,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收好匣子,她运转灵气,随手捏了个结界,掐子午诀落于丹田处,准备将意念探入神魂之中。
 

    这一路上她除了修炼运转灵气之外,亦时常试图探究自己神魂深处那种被死气掀起的剧痛之下,灵力涌动的缘故。
 

    她发觉那夜灵力翻涌之时,她体内的先天灵气并未有什么巨大的波动。
 

    更不至于像以往那般与外界灵力失衡,疯狂吸收外界的灵力倒灌灵海灵脉,激得她吐血。
 

    神魂剧痛折磨她时,先天灵气只是静静地待在她体内每一寸血脉中,十分配合地与引入的外界灵力混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地往她灵脉之中挥霍灵气。
 

    那般乖顺配合的先天灵气,她都快不认识了。
 

    子午诀既成,放在身旁的三清铃亦随之铛铛铛三震。
 

    熟悉的疼痛像是数条蛇一般飞速蹿过她的脖颈处挤入大脑,瞬间冷汗淋漓。
 

    趁这痛楚还没有彻底控制不住,她死死掐着子午诀,将意念强行压入神魂之中。
 

    片刻之间,疼得她右手大拇指指甲将左手掌心生生抠出了一道血印来。
 

    她的神魂深处,是
 

    一片血痕斑驳的天空。
 

    无边无际的天穹像是被活生生撕开了一道道大大小小的血洞一般,那些深不见底的狰狞血洞带着呼啸的风声寂静地俯视着她。
 

    天上下着血雨,砸在残破的焦土上,衰青野草上也血色水珠滴滴落下,毫无生气。
 

    前世这里原本并非如此,只是由五行之气组成的最寻常的天地之景。
 

    她的意念像风一般继续向前飘,她需要赶在这里彻底血雨滔天时再跑得比前几日远一些、再远一些。
 

    血雨越来越大,她的意念逐渐被身体的疼痛侵扰,开始有些涣散。
 

    她拼命向前飘,远远地,看到极远处黄金台上仙鼎的轮廓。
 

    高高的黄金台上,被烧得通红的仙鼎浓烟缭绕,那具焦黑的骷髅坐在鼎沿上远远地注视着她,不言不语。
 

    颜浣月忍着越来越重的剧痛,大声唤道“颜浣月何不助我”
 

    她听到那焦骨干涸的声音如同烧干的老木一般喑哑道“颜浣月,以何祭我”
 

    “清香宝蜡,四时之花,护生之功,灵微之徒,银环之首,虞照之尸最重,还恩于裴”
 

    那焦骨笑了笑,笑声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琴师在弹奏与她一样行将就木,即将干裂的蚕丝琴弦一般涩滞沉哑,
 

    “一一祭我,便是修我,修我修己,修己修人,人道悠悠,天道茫茫,悠悠茫茫,大道无疆”
 

    她坐在鼎沿边晃着脚,滚滚浓烟流转于她脚下,缭绕簇拥着她,她仍旧继续低声呢喃道
 

    “弃我怜傅,永坠炼狱,忘我就虞,万世为奴,唱名不祭,终以自祭”
 

    颜浣月忍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狰狞着喊道“誓死供祭,永不相弃”
 

    她翕然睁开眼,掌心的血滴滴答答地从指缝滑落,她抬袖擦了擦满脸的冷汗。
 

    呵,怜傅就虞,那是怎样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院门外,有人轻轻叩了叩门栓。
 

    她涤净血污挥开结界,到院门口将门打开。
 

    房内漫到院中的烛光与月色相和,照得这夜也不算太过凄迷。
 

    以往总是自信张扬的薛景年少见地有些微局促,“颜浣月,我听说你回来了。”
 

    “嗯。”
 

    “我也是刚刚才到,前段时日被师父派去临江,想喝一杯吗”
 

    颜浣月跟他没什么好喝的,但却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地名,“支援虞照你很开心吧”
 

    薛景年颔首道“我是去支援虞师兄了。”
 

    原来是来显摆这个的。
 

    颜浣月想了想,问道“临江事毕,他们可是去了神都门”
 

    薛景年眯了眯眼眸,“你在意虞师兄,还是在意裴暄之”
 

    “不说拉倒。”
 

    她直接转身退回院门内挥手关门。
 

    薛景年向前一步将自己卡在门扇里,疼得龇牙咧嘴,却还
 

    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颜浣月上门都是客,你就如此待客,这么不讲究的吗小时候是谁跟我说要待同门有礼的”
 

    颜浣月笑了笑,甩开了他的手,这规矩对你倒不必。”
 

    薛景年怔怔地看着她被月色和烛光勾勒的笑意盈盈的模样,直到被她一把搡出去才渐渐恢复过意识。
 

    对着“嘭”地一声关上的门扇,他不禁摸着鼻子咧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神态又逐渐落寞,最终甚是萧条地转身回峰。
 

    不怪她还一直挂念关注着虞师兄的动向,他这次去了临江才知晓虞师兄对女子可以有多好。
 

    他以前光顾着埋怨招惹颜浣月,从来没发现虞师兄对她是不是也像对谭道友一样好。
 

    这次去临江接触之后,他发觉谭道友人也很不错,开朗、大气,男孩儿一般同他们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一点儿也不像别的女子一般扭捏做作。
 

    谭道友对他也很好,处处关心
 

    若是颜浣月也有谭道友那样的性情,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对月饮酒,谈论这一路所见所闻了吧。
 

    翌日清晨,颜浣月在天碑厮杀了一个时辰后,到问世堂交了任务,领了一颗下品水性灵石。
 

    也来不及去膳堂吃早饭了,垫了两块昨夜顺回来的点心。
 

    赶回心字斋将途中所写问世实录再仔细修改了一番,交到了韩霜缨手中,实录里隐去了送吴欣娘回过夫家的事。
 

    这个旬假整个心字斋只有少数几个人回家去了,剩余人皆接了任务。
 

    一沓问世实录经韩霜缨修改批注后,到上午下课前摆到了斋后一张矮几上供同斋学习。
 

    一下课,也没人去吃饭,皆是挤去看同斋们的问世实录,高声谈论着对于某个任务是否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哈哈哈哈,周师弟,周师弟本来帮人找丢失的羊群的,结果自己出钱给人买了一群羊,哈哈哈哈,这也算完成任务”
 

    周蛟霸占着一摞实录翻看,一边老神在在地说道“你就说问题解决了还是没解决吧,反正我去问世堂交任务时,慕师兄可满意我了。”
 

    慕华辞那么爱财,怎么不喜欢这种散财童子
 

    “我天,这也太血腥了,颜师姐拿五雷符爆了山魈的脑袋,韩师姐对这一块的批语是甚妙,亦可用生水符。”
 

    “我的乖乖,生水符能将人骨肉肝肠化成浆,只剩薄薄一层肌肤兜着,稍微一戳就爆喷尸水,她俩也太凶残了。”
 

    “对这种祸害不凶残,就是对不起那些受骗惨死的人。”
 

    实录会在那儿摆上一两日,颜浣月并不急着现在就去看,而是先去用了饭,再回房将那颗下品水性灵石吸食干净。
 

    到底是灵石,就算是下品,蕴含的灵气也比平时需要化解的天地灵气更加纯净,在灵脉中运转时当真沁人心脾。
 

    最主要的是,似乎昨夜之后,就算她再吸取灵气,她体内的先天灵气也不曾再混
 

    乱过。
 

    这于她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改变,她莫名清楚,这是因为那具焦骨对她此次问世颇为满意的缘故。
 

    她的一切力量源于她的曾经,可若回溯而观,过去我是否会满意现在我,信任未来我
 

    这般在心字斋修习直到六月,除每日所学,她背过了一本符篆,复背了一遍法诀集录。
 

    成日不曾间断地挥刀、进天碑,灵海之中一息可储的灵气比以往多了半分。
 

    若是一息能再多一分的灵气储备,凭借她这般磨炼,离筑基中后境恐怕不远。
 

    可这多的一分,焦骨不可能轻易舍给她,她知道,她得配得上才行。
 

    六月底,她在天碑上的排名又进了三个位次,不过仍旧还是最底下那片无人注意的角落。
 

    风荷轻举中,迎来了半年小试。
 

    “此次年中小试,与以往相同,两人一组,以完成时间快慢,方式优劣评分,上等组,一组,得上品血灵石两颗,中等组,两组,得上品血灵石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