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挣扎(第2页)

 

    裴暄之依旧无波无澜地立在原地,淡淡地说道“廖前辈,你我还没熟到能说这种话的地步。”
 

    廖雨奴手下一顿,含笑道“等你情潮溃堤,失了理智,会恨不得每个女人都这么对你说话。”
 

    “我成婚了,换了心契。”
 

    廖雨奴继续剪着纸,叹息道“唉,成婚了都能留你到这个时候,可见那女子也不怎么想要你,那你就憋着吧。”
 

    “并非如此”
 

    廖雨奴将纸钱都装好,随口说道“呵,你懂什么女子也好色的,这很正常,放着美貌夫郎都不碰一下,说明你对她而言,没什么可心动的,让我猜猜,不会是你父亲有恩于她吧”
 

    裴暄之面色平和,“廖前辈,一点仇都报不明白,还是不要太耗费精神在别人的事情上了。”
 

    廖雨奴瞬间脸色一沉。
 

    裴暄之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缓缓离开。
 

    水云小院,守门的蝉涓涓刚睡醒了一觉,便听院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院门外敲门的人说道“裴小郎回来了。”
 

    蝉涓涓揉了揉眼睛下床,冲进冷风中去开门。
 

    她见门外不远处,晃晃悠悠的微光渐渐从林下淌出来,有人提着灯笼从那边过来。
 

    裴暄之进了院门,便让来敲门的先回去歇着了。
 

    他将灯递给蝉涓涓,顺口问道“涓涓,今夜你当值吗我夫人呢出门了吗”
 

    蝉涓涓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回道“嗯我刚过来时颜夫人还在房里,没见出来,不知道在做什么。”
 

    事实上她从裴小郎黄昏出门后就已经过来睡了好一会儿了,只是不好让小郎知晓她在这里偷懒放空。
 

    以往在西院干活着实忙得闲不下来,裴小郎向来事少规矩小,并不为难人,蝉涓涓来了一天,几乎什么活儿也没干。
 

    今日唯一的活儿就是给小郎开了个门,答了句话,黄昏时小郎还给发了接风钱,补了成婚时的喜钱,涓涓觉得这日子真的太好了。
 

    至于颜夫人到底在干什么,她想,颜夫人可能跟她一样,准备躲在房间睡一天一夜。
 

    想来颜夫人没出院门应该一直待在房中。
 

    裴暄之拢着沾了点儿灰尘的斗篷缓缓往沐浴的小北轩踱去。
 

    蝉涓涓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呵呵地说道“裴小郎,今日见了你夫人,张二傻子都快气死了,到处给人说你是从外面弄了个假夫人回来骗人。”
 

    张二傻子本名张添翼,原本是个极聪明的,一本书能倒背如流。
 

    自陆家来长安结识之后,就喜欢跟着陆家两兄弟欺负裴小郎,后来莫名其妙就傻了。
 

    涓涓就见过张添翼鼓动陆大公子堵着裴小郎非要扯他衣裳,要验证他是不是真的妖物,跟人又有什么不同。
 

    幸而裴小郎体弱,一激动吐了血,他们害怕出事,又哄着他漱了口,不要把这事传出去。
 

    但涓涓却见裴小郎吐了血还能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住处去。
 

    裴暄之回过头来,在昏暗凄离的灯影中格外单薄萧索。
 

    他似乎是想了许久才想起那回忆中的故人,仍还略显羸弱的语调甚是关切地问道“张添翼,如今还傻着啊”
 

    寒风一过,竹影森森。
 

    蝉涓涓莫名觉得摇摇晃晃的灯影下那个人有些可怕,她有些毛骨悚然,但那是裴小郎啊,她压下心里那点怪异,说道
 

    “是呢,成天神神叨叨的,好几个街道上的孩子都爱追着欺负他。”
 

    昏暗灯影下清瘦颀长的人影轻轻叹了口气,“多可惜啊,用到正道上该是个人才呢。”
 

    蝉涓涓提着灯说道“那小郎找到掌门亲爹,又成了亲,病治好没有是不是可风光了薛家公子都要来跟你下棋呢。”
 

    那瘦瘦的人影笑了笑,“我没那么光彩,你回去歇着吧,明日就去领了钱提前回家陪家人过年吧,等过了十五再来,记得去与管家说,分到这里的人与你一样早些回去过年,年内都不必到这里来了。”
 

    蝉涓涓开开心心地说道“啊多谢小郎”
 

    裴暄之转身行过檐廊穿过小道,往北小轩去。
 

    刚到门边就见里面亮着灯,另一个侍女正要阖门,一见他,侍女停了手,立在一边等他进去。
 

    以往他若是从外间回来,或者夜间终于踏出了房门,就会有人立即到这里点起灯。
 

    他倒也并不意外,低声说道“回
 

    去歇着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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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脚进去,路过一间放置香炉炭炉的小屋。
 

    刚转进水汽氤氲的小室,就见水雾成珠,蜿蜒数道的琉璃屏风内,颜浣月正背对着他取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
 

    可她的外衫向来只是一层薄纱,雾粉纱衣内,是柔白的身躯
 

    他失神片刻,忽地背过身,语气分明有些紧张,“抱歉,师姐,你回来时已沐浴过,我以为”
 

    琉璃屏风内,颜浣月见慌乱间随手抓的外衫披着着实有些不像样,便又将内里的衣衫搭在身上。
 

    她原本是打完坐发觉身上还是沾了些血气,便想来清洗一番,没想到刚脱了衣裳踩了一脚水,就听到他在门边说话。
 

    这会儿冷静下来又觉得被他看到了也没什么,便强自镇定道“嗯,今日打坐出了些汗,刚脱了衣裳你就来了,要不你先洗吧。”
 

    裴暄之强行收回已经爬出脊背,扭曲撕打着争抢着往屏风处爬的金雾,低声说道“我回去等你。”
 

    “暄之”
 

    屏风边探出一只笼着烛光,滴着水珠的雪白细足。
 

    那脚腕上正挂着半缕自行从他身上自断奔离的金雾,逐渐消散之际,还在死命地缠着她的脚踝。
 

    “把它弄走吧,它都快没了。”
 

    裴暄之缓缓回过身来,苍白的脸被屋里热意熏得泛粉。
 

    他看着那处莹白,薄唇紧抿,许久,轻声说道“师姐是它自己跑出来的,我”
 

    颜浣月理解今日的事对一个年轻男子有些刺激实属人之常情,她随口说道“嗯,我知道,魅魂之气有时不太受你控制。”
 

    裴暄之根本没去管那濒死的金雾,转过身僵着腿离去。
 

    比起再被强行收回,它恐怕更愿意死在她身上,成全一回,不行吗
 

    压制体内无数缕金雾在神魂之中不停地翻涌着,聒噪地斥责着他的不公正,叫嚣着要去扯回那缕无耻的东西。
 

    它们只想缠到她身上,却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他往树下吐了一口血,凉凉一笑,贪婪之物只懂得满足浅显的私欲,连最珍贵最能令人战栗的东西都不懂。
 

    可笑的是,这是他的一部分,别人再厌恶,他也只能包容这些自私浅薄的东西。
 

    他忍着脑海中剧烈的拉扯,在心里说道“眼下要这点儿可怜能算什么让她爱上你们,每日都牵挂着你们,每天都想抱着抚摸你们,不好吗”
 

    神魂中,无数缕金雾浑身舒爽地一颤,裴暄之也因这期待在冷风里战栗了一下。
 

    “那就都听我的,不要让她觉得恶心。”
 

    但总有那么几缕顽固的,还要掀起风浪时,被其它金雾扯下来毒打。
 

    裴暄之转身看了一眼烛光明亮的窗户,往正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