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愣住了，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顾随之没忍住手痒，又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拎着他腮边那块软肉晃了晃，“谁都能欺负你似的。”
 

    林慕反驳他“我才不是”
 

    在顾随之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他的声音弱了下去，“我不是对谁都这样的，总之，我不好欺负。”
 

    顾随之心说才怪，你简直不能更好欺负了。
 

    脾气还没猫大。
 

    但他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问“哦我哪里不一样”
 

    林慕说“你不是坏人。”
 

    顾随之笑了。
 

    这小孩对善恶的标准也是蛮宽松的，他要是都能归类到“不是坏人”的标准里面去，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
 

    “我强行把你拘着不让你走，还不算坏人”
 

    林慕很冷静，“换只妖来已经把我杀了。”
 

    无论是作为一只猫，还是一个人族小孩，落到妖族的手里，都是凶多吉少，哪还能给吃给喝，让他安安生生的过了这几天。
 

    顾随之摇头道“你对坏人的标准真的可以再往上面提一提。”
 

    “我”
 

    “比如，让你长成这副性子的，规训你这样做事的，你尽情把他往坏人里面踢。”
 

    林慕“”
 

    “少信一点吃亏是福这种屁话，知道吗”顾随之说，“这种人十有八九就是见不得你好，谁要是跟你这么说，你就让他把亏全吃了，福气全给他。”
 

    他夹了一筷子面，抬起头，“你这是什么眼神不吃吗面快冷了。”
 

    林慕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乖乖低下头吃面。
 

    吃碗面，顾随之又带他去买衣服。
 

    这人指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对外表毛茸茸的衣服格外钟情，什么兔绒狐狸毛全往他身上披，看他被裹成了一个圆球，还煞有介事地点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他是满意了，林慕不太满意。
 

    他一开始还想着，人在屋檐下，他确实得换一身衣服，而人家已经负责掏钱给他买衣服了，他在要求这要求那，未免有些不识好歹。
 

    但他这样想的时候，就想到了顾随之刚才说的话。
 

    “我不喜欢这些，”林慕拉开斗篷兜帽，从下面露出脸，仰起头，“太麻烦了，我喜欢简单一点的衣服。”
 

    顾随之打了个响指，“简单的吗”
 

    他从旁边重新拿了几件，在林慕身上比划了一下，其余都放回去，只留下了一件和他自己身上款式相似的。
 

    林慕想去解领口系上的披风带子，顾随之蹲下身，手指灵活地挑开上面的结，然后把衣服塞给他，推了推他的背，“去换上看看。”
 

    林慕去换了，走出来，站在铜镜面前，松了口气。
 

    总算换回了正常的衣服。
 

    顾随之结账，带着焕然一新的林慕走人
 

    。
 

    两人走在街上，人流从身边擦过，顾随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两旁的人，随时注意着怀里的人。
 

    孩子趴在他肩膀上，小手抱着他脖子，四处打量，竭力想表现出平静，但眼里的好奇和雀跃根本藏不住。
 

    真可爱。
 

    顾随之紧了紧手臂，完全没发现自己弯起的眼睛。
 

    也真好逗，不会像普通小孩一样动辄大喊大叫哭闹不休，听话又乖巧。
 

    他是真不想还回去了。
 

    一个人住久了，偶尔睡醒，发现身边贴着这么一个温热柔软的生物，也挺不错的。
 

    要怎么忽悠人留下来呢
 

    他这样想着，放慢了脚步。
 

    然而，等他们回到南疆时，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声清简白衣的女修立在顾随之曾经布下阵法的那块石头上，捡起地上的衣服仔细打量，眼里闪过一抹不解。
 

    注意到来人，她朝身边看过来，一眼看到了顾随之，面上浮起诧异“顾随之”
 

    顾随之来这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是知道顾随之住在人族这边这件事的，但她只知道一个大概方位，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
 

    顾随之同样意外。
 

    凌轻殷不是闭关了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就走了这一下神，顾随之一个没看住，身边黑影嗖一下，窜了
 

    没能窜出去。
 

    他眼疾手快，一把薅住身边人的后领，把人拎了起来。
 

    林慕眼里的欣喜还没散，被人拎着后脖颈悬空提着，整个人咕噜噜转了半圈，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要去哪啊”
 

    凌轻殷眼睛都睁大了，“你”
 

    她看清林慕现在的模样，哑然失声。
 

    不是，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视线让林慕从惊喜中回过神，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和状况，小脸瞬间红了个透，简直想找条缝把自己埋起来。
 

    顾随之的视线在他们中间转了一个来回，不动声色地收回，把林慕夹在臂弯里，问凌轻殷“你来做什么”
 

    林慕脸上血色未消，有点惊讶。
 

    顾随之师姐刚才是这么叫的吧这个叫顾随之的，认识他师姐
 

    还用这种语气和他师姐说话
 

    凌轻殷对此没什么反应，反而更担心林慕。
 

    林慕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凌轻殷接到他的暗示，稍稍放下心，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我来找我师弟，他前两天路过这里，本该在前天到家，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这次来，就是专门过来找他。”
 

    “你什么时候有的师弟”顾随之语气平淡，“多大了哪的人姓什名谁家在何方”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凌轻殷嘀咕了声，还是道，“十七，马上十八，他叫”
 

    林慕“”
 

    林慕一下抬起头，朝她使劲摇头。
 

    凌轻殷“”
 

    虽然不明白林慕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她好歹是停下来，没有继续说。
 

    十二啊，那是挺大一个人了，”顾随之面不改色，“不知道，没看见那么大的，估计被狼叼走了吧，你上其他地方找去，别在我这里晃。”
 

    林慕“”
 

    凌轻殷“”
 

    她被顾随之睁眼说瞎话的功力镇住了，几千年不见，她这弟弟似乎
 

    她蹙起眉头，“你别乱说，他分明就”
 

    在你手上拎着。
 

    顾随之不等她把话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趁早离开，这里不欢迎别人来做客。”
 

    凌轻殷眼前一黑又一黑，就想上去拦，“等等你把”
 

    林慕来不及阻止了，凌轻殷看顾随之是真的要走，焦急之下，叫了他一声“小林”
 

    林慕捂脸。
 

    顾随之脚步一顿。
 

    凌轻殷清喝一声“你把人给我放下，你要带我师弟去哪”
 

    顾随之“什么你师弟”
 

    “你手上那个就是，”凌轻殷有些恼了，“快还给我。”
 

    顾随之把手举高，和视线平齐，手里拎着的人又滴溜溜转了个半圈，正对着他。
 

    林慕死死捂着脸不松手。
 

    顾随之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凌轻殷，“你的师弟那你说说看，他哪边肩膀上有痣。”
 

    凌轻殷“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那你知道什么总得说点吧，不然随随便便来一个人，说这是他的谁谁谁，我就把人交出去，没有这样的道理。”
 

    凌轻殷听了，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但她苦思冥想，还是想不到。
 

    他们又不是少林寺那种体修，成天光着膀子在太阳底下练金钟罩铁布衫，别说肩膀上的痣，就是身上几块肌肉都看的一目了然。
 

    那么隐秘的地方，她压根无从得知。
 

    林慕手往下挪了挪，只遮住脸，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强压下羞愤，朝她使眼色都没有。
 

    使完眼色，又偷偷去看顾随之。
 

    完了，这条龙还是知道了，他这些天都是在假装
 

    凌轻殷“”师弟在看右边
 

    她胡乱猜测“右”
 

    林慕心如死灰。
 

    顾随之把他们的眼神官司尽收眼底，微微勾起唇，“哦，那不是你的，年龄身高特征一个都没对上，你是不是想从我这里骗小孩”
 

    凌轻殷“”
 

    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是这种人吗
 

    “收手吧，别执迷不悟，”顾随之闲闲道，“再见，我要回去休息了，没事别来找我。”
 

    说完就抬脚，一步走出去几十丈远。
 

    “等等”
 

    这次顾随之没再听她的。
 

    凌轻殷被他胡说八道气了一通，又见他
 

    怎么都不肯把人还回来，闭了闭眼，忽然出手，剑意如一缕轻烟晃过，已经把人抢了回来。
 

    手里忽然就空了，顾随之眼神彻底冷下来，但他对凌轻殷还是有两分客气的，眉心蹙了蹙，把条件反射拔出来的剑都按了回去，只冷冷道“凌轻殷。”
 

    他顿了顿，“把人给我。”
 

    凌轻殷余怒未消，把林慕搂在怀里，柳眉倒竖，同样冷道“顾随之”
 

    两人隔空彼此对视，气氛冷凝，空气中，一根看不见的弦渐渐绷紧。
 

    凌轻殷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顾随之双手抱臂，不怎么高兴地盯着她“我还没问你做什么呢，跑我这来抢我的人，凌少主，你是不是有点太闲了。”
 

    凌轻殷气不打一处来，“你掳走我师弟”
 

    “掳走”顾随之气笑了，笑意一瞬而过，就淡下来，冷淡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把人给我。”
 

    这句话落下，四周的氛围彻底变了，林间漂浮的雾气都好似有了一瞬间的凝固，树叶静止不动，沼泽也在突如其来的威压下被彻底压平。
 

    林慕怔怔地看着他，这几天下来，他还是第一次见顾随之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还没完了。”凌轻殷深呼吸，正要继续训斥，身边一只小手拽了拽她衣服。
 

    林慕小声说“师姐，不是他，他是把我救回来的。”
 

    凌轻殷一愣，“嗯”
 

    顾随之嗤笑道“听到了吗别在那胡乱揣测我。”
 

    凌轻殷“那这次是我错怪了你，多谢你救了我师弟。”
 

    顾随之漠然道“不需要，把人留下，离开这里，别让我重复第四次。”
 

    要是别人，他根本不可能站在这跟人废这么多话。
 

    但这是凌轻殷。
 

    啧，真烦。
 

    听到这混账话，凌轻殷刚压下去的火气眼看又要上来，林慕转过头，“前辈。”
 

    顾随之看向他，从刚才起就恢复了冰蓝色的瞳孔冷如寒霜，不耐烦道“你也有话要说”
 

    其实不用听他都知道林慕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要走，不想留在这，也是，林慕一早就说了要回家家里有人在等
 

    他深吸口气，“不用说了，我不可能”
 

    “我想回去看看母亲，”林慕说，“等我看完了，再来向你道谢，可以吗”
 

    顾随之怔住，抬眼，“你还会回来”
 

    林慕朝他点点头，“嗯，我会的。”
 

    顾随之审视他，“真的你不是一直想走该不会是在骗我，想让我放你离开，然后借着凌轻殷不回来吧”
 

    他强调“你别以为我怕她，她打不过我，小心我直接找上门。”
 

    凌轻殷轻斥道“你再胡说”
 

    林慕拦住她，在身上打量了片刻，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抬头直视着顾随之的眼睛，双手拿着，郑重地递给他，“那就用这个做信物，我一定会回来的。”
 

    空气安静良久，顾随之瞳孔波动了一下，从他脸上移开视线，阖下眼睫，从他手里接过玉佩，“那就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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