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身(第2页)

 

    生在现代社会,还是最安全的国度,确实没怎么见过如此明火执仗的阵势。
 

    夫人和三少爷却是不可置信,惨白着脸追了出去。
 

    下人们都瞧着,庄冬卿哪怕慢了一拍,还是被形势裹挟着,跟了出去。
 

    夫人愤愤地与官差理论,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夫人身份高贵,族亲中高官显贵亦是不少,据理力争之下,官差渐渐被说得有些头冒冷汗。
 

    夫人以身相护,坚决不让人带走大少爷,官差无法,又不愿对贵人动粗,相持不下间,去门外搬了救兵。
 

    庄冬卿意外见到了岑砚。
 

    和春日宴上的富贵闲人不同,此次对方肃着一张脸,腰间佩剑,身着公服,气势煊赫得让人不敢直视。
 

    至少庄冬卿低了低头,吞咽了下。
 

    紧张。
 

    岑砚也不对夫人动粗,讲理。
 

    但听上去,其实是有些咄咄逼人的。
 

    拿了大少爷的誊抄考卷,请夫人移步,也不管人多人少,当场质问,一句跟着一句,并不多看考卷,彷佛枝节都记于脑海之中,数个衔接奇怪的词汇之下,大少爷先慌了神,眼神飘忽,露了怯。
 

    庄冬卿“”
 

    本以为庄家是被牵连进去的,眼下瞧着,竟不完全是。
 

    古代科考,考官漏题,有一方法被称为“通关节“。
 

    考官率先给考生一个或数个约定好的暗号,这些暗号多是不那么常用的词语或诗句,让考生在科举时,将其插入文章之中,方便考官阅卷时辨别。
 

    岑砚审问的词汇诗句,便是所谓的暗号。
 

    “既然忘了当日答题的思路,那大少爷便跟我们走一趟,好好想想吧。”
 

    大少爷答不上,夫人已是方寸大乱,听得岑砚发话,被心腹妈妈扶着,还想说些什么。
 

    被岑砚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如若夫人还要阻拦,那本王只有将夫人一道带走了。”
 

    夫人一滞。
 

    岑砚挥手,“带走”
 

    大少爷旋即被强押出了门。
 

    等官差都走完,岑砚才抬步,离开前,蓦的往庄冬卿的方向瞥了一眼,极快,但庄冬卿就是知道,对方瞧的是自己。
 

    手脚仿佛都被定住,还来不及反应,岑砚已然转身离开。
 

    庄府再次不准许随意进出。
 

    夫人被三少爷四小姐掺着走了。
 

    人陆续散了,庄冬卿与六福也回了院子。
 

    心神不宁地坐了会儿,实在是静不下来,庄冬卿无法,又拾起纸笔写字。
 

    手头有了事情做,渐渐的,呼吸又匀了。
 

    当晚再次做了不好的梦,不过这一回,坐在上首看戏的那双眼睛不再带笑,俱是冷凝了。
 

    次日庄冬卿醒来,得知夫人一大早就出了门。
 

    拧了张帕子擦冷汗,他想,他恐怕是有些怕岑砚的。
 

    无意识将手放置于小腹,庄冬卿茫然
 

    难道,他真的只有去找男主了吗
 

    后几日,上京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风声鹤唳之下,舞弊案也一日比一日查得更严,兼之太子派系的官员接连被贬黜,眼看着此案已是不能善了,不少大户人家选择闭门谢客,但求独善其身。
 

    夫人日日都外出。
 

    庄冬卿虽然还没拿定主意,但李央的贴身太监,三德先来庄府了一趟。
 

    找的六福,带了几句话。
 

    话也简单。
 

    问庄冬卿可好,可否需要帮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留了个联络地址。
 

    让庄冬卿如有需要,只管派人去报。
 

    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有此做派,说不感人,是假的。
 

    须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古如此。
 

    但
 

    感动归感动,庄冬卿仍然下不定决心。
 

    阴差阳错来了这里,并不是他本意。
 

    他骨子里并没有奴性
 

    若是要把自己每一块血肉,连同腹中骨肉都利用起来,报答李央的这份恩情,他怕是做不到。
 

    一想到投向李央,以后要遭的罪,庄冬卿甚至会觉得,这样的结束,也不失为一种善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也就是一刀的事。
 

    为了苟活,反而把全身伤得千疮百孔,今天肩膀上挡一枪,明日胸口挨一箭,慢刀子割肉也不是这么个割法,还得出谋划策,心力交瘁,这样的活法,又有什么意思呢
 

    庄冬卿想不好,左右为难。
 

    六福也在问他,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庄冬卿只叹气,“再等等看。”
 

    等什么没说,但语气坚定,六福也听着。
 

    庄冬卿心不静,练字愈加频繁,一天除去吃饭休息,时间俱都扑在了书法上。
 

    之前的宣纸底部,还翻到了原身练的大字。
 

    写得实在是不知道比他的好出几何。
 

    庄冬卿觉得好看,便也放在了书案上,照着写。
 

    大部分字都比较难,也有简单的,禾啊,之啊,于啊之类的,字简单,写法便多。
 

    庄冬卿还数过,一张禾字,从头到尾足足换了七种写法。
 

    不得不感慨,原身果然是个有才的。
 

    一对比,他真像个废物,想活,怕苦怕难,想死,又怕痛。
 

    夫人外出数日,庄老爷没回来不说,毕家也跟着有官员下了狱。
 

    皇后母族,与夫人同气连枝,消息回来的当天,夫人便病了。
 

    整个庄家人心浮动。
 

    下午一些时候,庄冬卿正对着那张禾字练着,夫人院里的心腹妈妈到来,说夫人想见庄冬卿。
 

    不徐不疾把最后两划写完,庄冬卿放了笔。
 

    站直身,平静道,“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