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大人 作品

53.糯米八宝鸭

    云起书院的易常自打中举以后, 再也没人叫他“书呆子”或“书痴”。谁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叫一声易举人。
 

    给易常说亲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上门攀关系送礼的,纷至沓来。易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他们眼神热切至极, 都把易常当个金疙瘩。当然也免不了把自己的孩子带过来,想沾沾易常的喜气。
 

    更有甚者,直接把还在襁褓里的婴孩带来, 非要易常抱上一抱。
 

    起初的日子,易常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切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中自有黄金屋。梳理当然是没有的, 但中举以后什么都有了。
 

    没有中举的时候, 他家不过是镇上普普通通的一户人家。早年他爷爷有本事, 靠着二十亩地, 硬是在镇上置办下一处宅子, 让他们一家人一跃从村里的泥腿子变成了镇上人。
 

    至于易常的爹是个铁匠,他娘要照料老人和孩子, 只在旁人有红白喜事时去帮忙打打下手挣几个铜板。一家子的日子过得本来还算如意,但易常爱书如命,家里那点家底全都供他上书院和买书了。
 

    如今苦尽甘来, 哭得最惨的就是他爹和他娘, 最高兴的自然也是他爹娘。
 

    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俩一出门,只觉得全镇的人都在对着他们一家人笑。
 

    这天,宝陵县令匡应州带着一群下属亲临探望此次中举的学子。一行人上午去的迎丰镇, 下午便来了云鹤镇易常的家。
 

    易常他爹易大有看着在院子里站了一圈的人,比易常更晕乎, 书院的院主和夫子就是他认得的最了不起的人物。至于其他的县令、县丞、主簿一类,他是一个也不认得。
 

    易大有进去以后,看着这些贵人的衣裳那般好, 气质那般不凡,立即双腿打颤,就有想跪下去的冲动。
 

    好在他临了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举人老爷的爹,要给儿子把面子撑起来,愣是强撑着站稳了身体。
 

    易常这几日跟着几位院主见了不少人,如今也不再怯场,问答进退有度,神情淡然自若。尤其是有些问题的回答,正中匡英州的心坎。
 

    原本匡英州打算把官府的赏银送来后便回县城,现在忍不住想和这个后辈多谈论几句。
 

    能跟着县令出来的,也无一不是人精,立马就准备去安排晚宴。
 

    云起书院自从得了薛乔那一千两的捐助,兜里都钱,腰杆也挺了起来,立即小声道“让人去福瑞大酒楼知会一声,务必安排最好的酒菜。越珍贵越好。”
 

    像匡英州这种级别的父母官,自然是要用云鹤镇最大的酒楼来招待他。
 

    毕竟以往都是如此招待往年的县令的。
 

    匡英州耳力却好,把人叫住“回来。”
 

    叶夫子停住脚步,等着匡英州吩咐。
 

    匡英州道“今日不比慈善义捐的接风宴,不可铺张浪费。”
 

    这下众人都犯了难。
 

    易常笑了笑,朝匡英州拱了拱手“县令大人,在下正好知道一个小饭馆,那里的菜式新奇又实惠。想来这么多人也是花不了几个钱的。”
 

    匡英州顿时来了兴趣。
 

    其余的人心里却是一振,看着易常的眼神都变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还真敢说啊,匡县令说不得只是客气一下,想博一个清廉节俭的名声,你怎么还真敢说带这么一位人物去什么小饭馆。
 

    哪怕是走马上任宝陵不过一年,但匡英州哪里不明白这群下属的心思,这些人中也只有主簿邵仲平明白他几分。
 

    匡英州没理会他们,只是负着手站立着。邵仲平笑了笑,和气地对易常道“那便如易举人所说,去那间门小饭馆吧。”
 

    易常一听还真去他选的地,顿时高兴起来。他并未把匡英州当县令,倒像是当成了一位新结识的朋友“大人,易某平生只爱书,从前常常不思饭食,但唯独她家的例外。说起来大人您在接风宴上也吃过她做的吃食呢”
 

    “哦”匡英州应道。
 

    另一边已经有差役气喘吁吁地从易家跑到了宋家好食门口。
 

    此时已到申时,宋家好食饭馆里头已经没了几个食客。
 

    差役往里头一瞧,只见两桌食客在慢悠悠吃饭,一个杂役打扮的小娘子在抹桌子,另还有一个盘着发髻的妇人在拨弄着算盘。
 

    差役也不管这里谁是主事的了,直截了当冲到柜台处敲了敲桌台。
 

    纪嫣听到声响抬头看到来人打扮时先是一愣,继而露出笑容“差爷,您来得不巧,小店招待完这两桌客人便打烊了。”
 

    宋墨玉爱钱但也不想把自己累死,宋家好食只供应早饭和午饭,这是她自己定的规矩。
 

    差役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又咚咚咚敲了敲桌台“别跟我说这些今天没我们的命令,不到宵禁前你们不得打烊”
 

    大俞朝和宋墨玉认知的许多朝代一样,有宵禁制度。
 

    以亥时为分界线。晚上亥时以后,夜色深沉,街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暮鼓声响起后,除打更人,其余无论士农工商,贩夫走卒都不得随意上街走动。一被发现,轻则鞭打罚钱,重则杖打下牢狱。
 

    当然亥时以前想营业的商户还是可以掌灯做点买卖,只是不得大声喧哗惊扰旁人。
 

    所以宋墨玉的小饭馆要是想营业到亥时前也不是不行,但她怕累死啊
 

    纪嫣心疼女儿,更尊重女儿,哪怕是听到县太爷要来,心里咯噔一下,温柔地说“官爷小店以前不供应晚饭,过会便要打烊了,要不我去问下掌柜”
 

    她话音未落,差役便把随身的佩刀往柜台上重重一砸“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这差役也是脑子不好使的混不吝,说着又把柜台旁边架子上的几个花瓶丢了下来。
 

    花瓶碎了一地。
 

    这动静太大,吃饭的几个客人都忍不住看过来,随后瑟缩了一下身体。这年头但凡是个穿官衣的都是不好惹的,他们好好地出来吃饭享受,可别惹上什么麻烦了。
 

    因为快打烊了,范香兰他们几个都在厨房帮忙收拾,宋墨玉和陈司悬则在里头的院子里收晒干的辣椒。
 

    眼下大堂里只有罗芷和纪嫣。
 

    纪嫣身边的人何曾对她用这种态度说过话,她一时间门呆滞住,手还放在算盘上没了动作。罗芷则立马放下手中的抹布悄悄从另一边进了内院。
 

    “掌柜的,不好了。”罗芷上去就拉住宋墨玉把她往外头带,用最淡定的语气说着最不应该淡定的话。
 

    “怎么了”宋墨玉抖了抖手上沾的辣椒籽。
 

    暑热匆匆去,恍然又至秋。最近天气渐渐凉了,起了秋风,她再不多准备点辣椒晒好,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秋雨连绵,没几个日头了。
 

    罗芷浑然忘了什么县太爷要来的事,满脑子都是宋墨玉的娘亲被人凶了,立即告状“有人欺负纪娘子。”
 

    宋墨玉辣椒籽也不抖了,先是一怔,然后目露凶光。
 

    来她这里的客人一向都是客客气气的,偶尔有几个喝醉了酒闹一闹也没什么,但欺负到她家里人头上的真是第一个。
 

    “我刀呢”宋墨玉撸起袖子便冲了出去。
 

    罗芷紧跟其后“我去给你拿。”
 

    陈司悬“”
 

    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要以理服人。
 

    当宋墨玉气势汹汹拿着菜刀从厨房走出去时,陈司悬已经用一条长板凳制服了那凶人的差役,把人用板凳压着踩在脚下。
 

    至于那两桌客人也不敢看这吓人的热闹,早就跑了个没影。
 

    宋墨玉连忙过去半抱住了纪嫣“娘,您没事吧”
 

    纪嫣摇摇头,连忙道“司悬,你快把人放了吧。他是县衙的官爷,都是我不好,他说过会县令大老爷想来这吃饭,我说我们要打烊了,想先问问阿玉的意见。怪我怪我。”
 

    陈司悬没松腿力“师娘,我们开门做买卖,想做谁的便做谁的。光天化日之下,他是官差又何妨,哪里容得他这么嚣张。”
 

    那差役被这般羞辱,身体各处吃痛不说,里子面子全丢光了,顿时什么污言秽语都蹦了出来,直说宋家好食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给逮回去打死了完事。
 

    打不死就男的流放,女的拉去做娼妓。
 

    宋墨玉的脸色瞬间门就变了。
 

    她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这是她两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杀心。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告诉着她,她要除掉这个人永绝后患
 

    随身空间门里,药药猛地睁开眼睛。它第一次感受到宿主如此强烈的精神波动。
 

    然而一瞬间门,这种波动便消失了。
 

    是匡英州一行人来了。
 

    匡英州的脸色比宋墨玉好看不了几分,他戴着官帽穿着官袍,本是高高兴兴带着一众人来,眼下这种状况却让他脸色铁青。
 

    匡英州身旁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默契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那差役见人来了,底气更足,大喊道“大人,请您给我做主啊”
 

    饶是如此,陈司悬也没松脚,他朝着匡英州看过去。
 

    分明他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店服,却平白多了一丝让人胆寒的气息。
 

    匡英州没看陈司悬,刚才这差役骂的话他全都听到了,来龙去脉也在这几人的争吵中听了个清楚。
 

    原本是高高兴兴来吃饭,却弄成这样,哪怕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心情也不会好。更何况是一个县的父母官。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匡英州却走到了纪嫣面前“这位娘子,我治下不严这是我匡某的错。”他微微低头,语气诚恳,不像是惺惺作态。
 

    纪嫣本就只是受了几分惊吓,没受什么伤,见这么大的官在自己面前如此温声,连忙摇摇头。
 

    邵仲平时刻跟在匡英州身旁,此时还递上了两钱银子“实在对不住。这银子当是赔你们的花瓶和板凳钱了。”
 

    方才陈司悬和差役交手,还另外砸裂了一条板凳,摔在一边。
 

    邵仲平又道“来人,于介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即日起逐出县衙,永不得复用。”
 

    一句话便定了一个人下半辈子的生死。
 

    只要匡英州和他邵仲平在宝陵县一日,于介便别想再做做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