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柠檬鸭 作品
第161章 壶中世界青天近
云辞叹气,掐出一道法诀替宁屿川擦掉了脸上的泪。
“你哭什么?”
是因为小时候被骂而哭,还是在哭自己平凡却不算普通的过去?
宁屿川哽咽着:“我不知道。”
“你很厉害的。”云辞收了可以留音的法宝,“能在囚牛面前用自己的琴音换一个机缘,你已经很厉害了。”
云辞的声音很冷清,但是却安抚住了不知为何而哭的宁屿川。
天梯虽然残缺,但是它还是有着一点能力。
将宁屿川影响到,从而想起过去。
这天梯的试验,意味着宁屿川的机缘。
“那你有后悔吗?”云辞问道,“后悔自己生来就注定要当一个音修。”
宁屿川抱着自己的琴,摇摇头:“我不悔。我从出生起就比那些求不了仙的凡人好了不知多少,只是被骂无用而已。我就是有些难过......但是我又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
他有沈鸳和陆灵佑这样可以交心的好友,除了小时候被骂音修无用以外,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和生死离别。
按理来说,他没有难过的地方。
“好像,我在可惜,”宁屿川停止了哭泣,“我好像在可惜自己没有像阿佑那样遇见你。”
谈不上嫉妒。
只是可惜。
可惜这么耀眼的师姐自己过了好久才遇到。
“可是我有阿鸳和阿佑呀,我还因为阿佑的原因遇上了云师姐,我为什么要可惜。”不等云辞说话,宁屿川已经自己想开。
他语气满是坦然:“阿鸳和阿佑都是我的难得的好友,我这一生遇到她们何其有幸。我为什么要可惜。”
“昨日之事不可追,明日之事未可知。今日的我不悔就行。”
“嗒——”
原本长的不知要攀爬好久的梯子突然到了头。
天梯存在的意义就是考验人是否会留恋于过往。
在上面的两人,云辞不再执着过往,所以只有宁屿川突然想到了过去,哭哭啼啼说了半晌的话。
当他参透了昨日之事,天梯自然也就结束了试验。
半空碎石在轰隆声中重新组成,最后在天梯尽头变成了一个圆盘。
原本昏暗的天与地之间有一道金黄色的曙光照射出来。
将青黑色的石盘照的发亮。
四周是刻有十二星宿的漂浮在半空处的石台,圆盘一层又一层往上叠,阳光照射在圆盘正中心的一处白色的花朵上。
花瓣洁白,因阳光而反射出炫目的光彩。
而花瓣中心并不是花蕊,是一把漂浮着的琴。
挂着金色的轸穗的白玉琴身上是深浅蓝色相渐变的琴弦,红色的花瓣点缀在其中。
琴头处雕刻着一只紫黑色的龙头,嘴中衔着一幅画卷围绕着琴身旋绕铺展开,最后画卷里在琴尾处伸出一支红梅。
琴身上刻有金色两字。
霁月。
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
宁屿川已经回过神,看着这个琴说不出话来。
“去吧,那是你的机缘。”云辞早在看到宁屿川之后就隐隐对机缘有了猜想,“霁月,倒是个好名字。”
原本宁屿川之前絮絮叨叨那些话,让云辞以为囚牛会送给他一把唢呐。
也幸好不是唢呐。
不然修真界将会多一个疯狂送人上路的音修。
宁屿川纠结着:“我是不是焚香叩拜才去拿会比较好?”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琴,“它还看到了我怀里的琴。我就这么拿了,会不会显得我有些花心?”
云辞:“......”我只知道你再不去拿,霁月就要来砸你了。
霁月就像摆好排场等着宁屿川求娶的姑娘。
先不说看到宁屿川时他还紧紧抱着一把看起来就不怎样的琴这回事。
别人要是看见自己,早就巴巴的上前来了。
这个音修!
等了半天还不来!
宁屿川怀里那把琴虽然是却家制造出来的法宝,但也确实在霁月这种灵器面前排不上号。
云辞察觉到霁月气场的波动,伸手抽走宁屿川怀里的琴,抬脚将他踹了过去。
霁月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显得倒贴廉价,在宁屿川被踹上前的同时,飞身扑进了宁屿川的怀里。
在宁屿川抱住新武器的时候,该怎么用它、它有多大的威力,全都变作一道灵气飞进了他的识海。
四周景象突地一晃,回过神来的宁屿川已经站在了天柱前的飞舟上。
“嚯。”沈鸳最先发现他,也看到了他怀里那把琴,“这就是你的机缘?天梯上是什么你看到了吗?”
宁屿川正在努力参悟霁月的使用方式。
闻言摇了摇头:“上面就一个圆台子,然后拿到琴后我就在这了。”虽然有移情别恋的可疑性,但宁屿川还是温柔的隔着袖子轻轻摸了摸琴身,“阿鸳!我好高兴!”
沈鸳以为他在说自己拿到新武器的高兴。
却不想宁屿川接下的话将她说的愣神:“我好高兴我小时候能遇见你和阿佑啊!”
突然的煽情让沈鸳有些不知所措。
因说了一句‘咒文拿剑剐了不就好了’而被习星渊扶着额头推开的陆灵佑正好回头道:“宁屿川,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句话,很像话本子里人要死的时候才会发出的感慨?”
确实因为爬梯子累的半死的宁屿川:“。”所以都说了你们剑修不懂情!
好好的气氛被陆灵佑一句话给破坏掉。
沈鸳也回过神来:“你这是怎么了?长梯上看到了什么了吗?”
“没有,就是突然感慨一下子。”宁屿川叹气,“就是想起来小时候遇见你们的场景了。”
宁屿川被自己吹的唢呐送走半条命的那几个月,总是浑浑噩噩的,让人以为是他老爹关禁闭将他关傻了。
也是在那时候,沈鸳因为天赋出众,收获了一堆跟班。
某日大家都做完功课后,在一众小弟面前,叉着腰享受着那群小子们的吹捧。
宁屿川飘魂似的从他们旁边飘过去。
弟子们的话题也转到了他的身上。
说他只会弹琴,现在还变成了傻子。
沈鸳听了不高兴,将这群跟班全赶走了之后,追上宁屿川。
抓着他的袖子把他甩了回来。
沈鸳也没想到自己没用多大力,就能将人给拉得脚不沾地的飞起来。
看到一脸懵的宁屿川,沈鸳清清嗓子,满是骄傲的说道:“小傻子,只要你叫我一声大哥,以后我沈鸳就罩着你了!”
宁屿川恐高是天生的。
被甩飞的时候形容一句花容失色也不为过。
死死抱着沈鸳的手,飘乎好久的神也回来了:“可是你是女孩子,大哥是男的。”
“......”沈鸳抓住宁屿川的领子,恶狠狠道,“你叫不叫!不叫我就把当风筝放!”
宁屿川还是叫了一声大哥。
从此人生路上多出一两个咋呼的伙伴。
想到这,宁屿川牵起一抹笑:“大哥真厉害。”
显然这个称呼也让沈鸳回想起了曾经那个嚣张的自己。
她捂着脸:“还是说说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吧。有看到结界吗?”
“没有。”宁屿川摇头,“我只看到了这把琴,然后就被踢下来了。”
“那就是说......”沈鸳抬头,看着不断从海水里抽走灵气的天柱,“上面现在,就云师姐一个人在?”
灵气变作无数条光,被天柱上的圆盘吸收。
云辞则在宁屿川被传送下去后,看着那朵花消失。
身旁多了一个和云辞一样高的小兽,毛发顺滑,额间紫色的法印闪闪发光。
脚下石台在光芒中变的透明。
云辞转头,和正好奇盯着自己看的囚牛对上了眼。
习星渊说过这里有结界。
但是先前在天柱下看到的结界好像消失了,云辞没有感觉到阵法的存在。
这里只有一只囚牛,云辞也不知道观苍到底要自己上来看什么。
她问道:“能说话吗?”
囚牛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还在玩一个小钟,听了云辞的问题后低低的“哞”了一声。
那看来是不能说话却能听懂云辞的话。
“那我问你答?”云辞思索着,“对了就叫一声,错了就不回。”
囚牛眨眨眼,随后叫了一声。
云辞点头,试着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娘是底下那条龙是吗?”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云辞又问,“你还存活在世上吗?”
这次没有得到回应。
囚牛将那口钟抛到了云辞面前,被云辞伸手接过。
小巧的青铜钟,形状微扁,钟上是一根圆柄。
见囚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和手上的钟。
云辞沉默了一下,随后顺着它的意思将钟举上头顶,像逗猫一样来回的避开囚牛伸出的爪子。
玩的兴奋了,囚牛趴在云辞肩上,伸出舌头结结实实的舔了她一口。
舌头上的倒刺将云辞脸刮红了半边。
她抬手摸了摸囚牛身上的毛发,随后弹指敲了敲那口钟:“好了,现在我再问一个问题。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吗?”
先前能听懂云辞问题的囚牛这下好像没听懂似的,抬起爪子碰了碰云辞手中的那口钟。
眼里的意味很明显,还想玩。
云辞冷静摇头:“不行,我要出去,出去后再陪你玩。”
囚牛的性子就跟牛一样轴。
一人一兽就这么在天梯上对峙,最后是云辞率先败下阵来。
她捻诀,一道灵气将钟包裹住,围绕着囚牛在半空中一圈圈飞着。
看着囚牛兴奋的追着钟转圈,云辞在旁边忍不住叹气。
高台吸收了许多灵气,从透明变得金光闪闪。
四周灰暗的云雾也被照亮。
但是云辞还是不知道观苍要她看什么。
看天?天被云雾遮盖,只有一抹阳光落下,没有什么特别的。
看地?底下是黑沉沉的一片海,除了站得高能看到边界以外,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哞——”
囚牛将那口钟含住,放在云辞手中。
随后对上云辞的视线,又拱了拱:“哞。”
“我不能再陪你玩了......”云辞突然停住,视线落在手中的那口钟上,“出去的方法在这口钟上?”
有时候不懂兽语真的很困难。
囚牛急得团团转,云辞则一脸疑惑。
“哞——”
这一次它蹲坐在地上,两只爪子抬起在半空中划拉了两下。
虽然很离谱,但是云辞好像确实看懂了。
囚牛在学宁屿川弹琴。
云辞重新打量了一遍手里的东西。
是一口普通的用骨头做的钟,扁平的像是由两块瓦片合在一起一样。
和人类喜欢在上面刻图腾不一样的一点是,囚牛一直把玩的钟上没有什么花纹。
“你的意思是,要我奏响它?”在得到回应后,云辞有些迷茫,“你喜好乐律......我不擅长这个,只能让它响。”
囚牛听完云辞的话,立着的耳朵直接扒拉下来。
云辞确实像她说的那样不擅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敲的方法不对,钟声不像她平常听过那般悠扬空荡,而仿佛是被掐着嗓子叫了一声。
周围的云雾却被这不伦不类的钟声敲得有一瞬间停滞。
云辞凝神,将钟往上空抛去,一道湛蓝色的灵气从她指尖飞出。
“隆——”
灵气与钟声相撞,发出极为悠长的声音。
凝聚的雾在一声又一声的钟声里散去,圆台前突然生出一扇用碧绿琉璃和明亮的宝玉装扮而成门栏。
透过门柱,云辞看到那之后的景象。
恍恍惚有道道天音奏起,无数琼楼立于云雾之间,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殿上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金光。
滚滚祥云瑞气笼罩在整个门后的天地间。
在钟声和丝弦声中,云辞仿佛能看到仙君身上的丝绦在红云霞光中翩飞。
这是,无数前人想要去的上界。
随后天门随着钟声一起消失。
只是匆匆一瞥,就让云辞双眼流下了血泪。
以她现在的能力,是看不得天上宫阙的。
但这一眼已经足够。
云辞从没觉得自己离天宫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