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初忙完新闻科的事，一看时间还早，便去编辑部看看。刚走到门口，一股浓烈的烟草味熏得他咳嗽了两声。新初知道是王小军在这里，整个编辑部也只有他王小军烟瘾大，从在办公室是笔不离手，烟不离口。
“少抽点烟嘛，既费钱又伤身。”
“关键是我们吸二手烟的伤得更厉害，他是一人抽烟，全办公室遭罪。”刘燕在里屋也咳着说。
“大家都不抽烟，那航空母舰怎么造？我们这些抽烟的，应该得到你们的表扬才是。”王小军来编辑部已有时日，说话也开始随随便便，甚至有些油腔滑调了。
新初见这编辑部也不是久留之地，心想手里头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站了一会儿便要离开。王小军这才入下手里的笔，又顺手扯了纸巾擦了擦眼镜说：“新初，我给你说个重大新闻。”
新初笑道：“全县差不多的重大新闻，昨天晚上我妈都跟我讲了，你有什么重大新闻？”
王小军一脸诧异：“怎么，你知道了？不可能哟，这事挺保密的。”
“不就是老县委书记打麻将欢喜死了吗？我妈倒知道了，还保什么密？"
“死了？新初你是说的哪个县的县委书记哟？”
“就我们宕渠县的老书记李书记啊！”
王小军一听，才知道新初所说的县委书记与自己所指的县委书记不是同一个人，悬在嗓门上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处，笑道：“一听到说死了，真还吓了我一跳。不过，你说的是老书记，不是我们田书记，我这就放心了。”
“王小军，你这个玩笑可就开大了，我可不敢这亲说田书记啊，田书记从不打麻将，怎么扯到他那儿去了呢？”
“我们田书记病了，心脏上的病，而且很严重，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现在已经住进了渝都市一家部队医院。你一说到书记，一说到死，我脑子里全都是他。”
新初知道，田书记前些天还在涌新区检查标美路建设，对涌南桥垮塌事件进行了严肃处理，现场就停了涌新区区委书记的职。一周之后，县农业局的副局长袁华就顺利接任涌新区区委书记职务。当然，在全县标美路建设中，这样的例子不远不止涌新区，大家开玩笑道：标美建设难不倒前仆后继的宕渠儿女，只要有一个干部倒下去，立马就有另一个干部冲上来。
新初就说：“王小军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心腹搭桥不搭桥的，你是不是说的涌南桥垮塌事件？那不是哪个书记死了，是涌新区的区委书记‘下课’了。”
“你这才是哪儿跟哪儿啊？你说的是小河沟的桥，我这是说的心脏上的桥。田书记处理完涌南桥垮塌事件后，回来就.心脏病突发，到医院抢救过来后，医生说要想脱离生命危险就得要做搭桥手术。不过，做这个手术本身就是一种危险，因为，田书记前面三个同样的手术都失败了。”
“你说的失败是什么意思？”
“那三个做手术的都死了？”
“那田书记为什么还要做手术？”
“因为不做手术，发病即死。”
“你的意思是做手术可能要死，不做手术是必死无疑？”
“你问刘燕姐嘛，她也应该知道这事。”
新初就把将信将疑的目光投向了刘燕。刘燕神色凝重，点了点头，说：“杜部长也去医院看书记去了，我相信田书记会好的。”
田书记这么好的人，肯定会好的。新初点了点头，他深信不疑。
王小军说：“新初，你也应该去医院看看田书记，据我了解，县上各大部门各大区乡的，好多人都去了。”
“当然该去看看。”新初又点了点头。
“你们聊，我先走一步，去幼儿园接儿子。”刘燕提着包包快步离去。
“但去了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王小军看着刘燕走远，又点上了一支烟说道。
“此话怎讲？”
“我估计，现在全县的领导干部，特别是那些部门和区乡的头头脑脑们，心里也不好受。”
“那是，我们的县委书记病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我是说这些领导干部们，他们的心里也有病，而且还不知道怎么下药。”
“你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他们现在是想去看田书记，又担心王县长。”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王县长跟田书记可是好好的。”
“新初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县委书记跟县长就是两个天敌，哪有相好的？”
“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
“你想，这些领导干部们，去看，又怕田书记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他万一走了，接任他县委书记这个职务的，肯定是王县长，王县长知道了，后果肯定很严重；如果不去看，一旦田书记手术成功，身体康复出了院，哪些去看了哪些没有去看，他心里未必没有一本账？”
“谁会像你王小军这样，把问题弄得这么复杂？”新初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王小军看着新初的背影，这才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说道：“新初，这人与人之间本身就复杂，更何况是官场？你不复杂点，在官场是走不远的。”
新初笑道：“你这样说，那我得走快点，不但离官场，还有你，要远远的。”
王小军大声道：“你已经身处官场，离不开的。”
穿行在闹市之中，新初尽量让自己保持安静，脑子里不断浮现着王小军所说的话来，总觉得这个王小军，还是高中时的那个王小军，只要日子稍有舒坦，就开始对他人信口开河，评头论足。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他说得有一定道理。在城东时，在一次床头讨论中，新初曾经向小融表达了追求进步的想法，说自己一定在争取干到镇常务副书记蒋德政那个位置上。
小融说：“我看你怕是不得行哟！”
新初问：“为什么？”
小融笑道：“你这个人太简单了，而城东镇的人好复杂！”
事实上，新初也没有干到蒋德政那个位置上，不过，在新初看来，这并不是因为他太简单，而是自己没有在城东镇干到退休。新初跟自己定的时间期限是在退休之前。
新初又想起在电视机前与母亲的讨论来。同样地，新初也向母亲表达了自己追求进步的想法。本来只想当作家、当编辑记者、当大学老师的新初，自从进了城东镇，后来又调到县委宣传部，特别是跟田书记、跟杜部长、跟官场上的人有了一些接触后，他慢慢地有了些想法。不过，他的这些想法，一直埋在心底，也就跟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女人说过，一个妻子，一个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