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萼 作品

第37章


 这冰天雪地的森林中,居然出现了一片桃花林。

 清澈的小溪自林间淙淙流过,两岸花开如云,落英缤纷。

 玄度自桃花林下缓步走过,前方出现一泓春水,潭边水仙丛生,左边的崖壁上,细细丝瀑如雨似雾,缥缈而下。

 潭上一座小木桥,过了木桥,是一座繁花似锦彩蝶翩飞的小山谷,山谷最深处一座古色古香的木屋依山而建,屋前伸展出一个大大的扇形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张椭圆形的小桌子,两张凳子,桌子旁边还有一张可以摇的藤椅。平台旁长着一株粗巨高大枝干虬结的老桃树,花开得好像一朵一朵的粉色云彩,木台上铺了厚厚一层花瓣。

 玄度松开朝曦。

 朝曦飞出他的掌心化作女娃娃,看着这个秘境一样的山谷,惊叹道:“哇,这里好美啊!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家。”玄度道。

 “家?那峰上是?”

 “那只是修炼的地方。”玄度一边说一边向木屋走去。

 朝曦跟在他身后,心中就有点忐忑。

 她来了招摇山这么久,没见他娘亲去峰上看过他,刚才他提起他娘亲,紧接着就来了这里,他娘亲在这里吗?

 是了,这既然是他的家,当然也是他娘亲的家。

 一会儿见了面,该怎么称呼她才好呢?

 胡思乱想间,玄度已经踏上平台,踩着花瓣进了屋子。

 木屋门窗俱开,屋内物品多而不乱,摆放整齐,洁净无尘,空无一人。

 玄度进了木屋之后,也没有找人的动作,只是站在屋中,将屋里的琴棋书画,桌椅花瓶一一看过,然后从墙角拎了个灰扑扑的红泥小火炉出来,放到屋外平台上,拎一只银色的表面雕刻有漂亮花纹的水壶,去潭边汲了一壶水,回来放火炉上煮着。

 又从屋里取了茶盘出来,放在那椭圆形的小木桌上,自己在木桌旁坐下,对朝曦道:“坐。”

 朝曦坐在他对面,看着茶盘里漂亮的瓶瓶罐罐,还有火炉和水壶,对玄度道:“这些很像我在凡人界看到过的器物。”

 玄度点头:“我娘很喜欢人族创造出来的东西,家里绝大部分东西都是她从凡人界买来的。”

 朝曦来了兴趣,问道:“买?神族也有人族用的那种圆圆扁扁的,叫铜钱的东西吗?”

 “没有,就是溪水里的石头,我娘说人族很喜欢那些石头,随便拿一块就能去人族换好多好多东西。”

 朝曦惊讶:“真的吗?”溪水里有那么多石头呢!

 “真的。”

 朝曦捏着胖胖的手指赧然道:“殿下,我离开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一块石头走?我在凡人界欠了一些钱。”

 “自然可以,你想带多少都行。”

 “谢谢殿下!”

 水开了,咕噜咕噜地掀着壶盖。

 玄度打开一只青瓷的罐子,用一只木茶夹从罐中夹出一朵金黄的干菊花,放到透明的茶壶中,注入开水。

 朝曦趴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背上,好奇地看着那朵干菊花在滚烫的茶水中缓缓地舒展花瓣,渐渐恢复成它生前的模样――清新脱俗,宛如初秋。

 玄度伸出手罩在茶壶上,然后打开杯盖,用一只细颈瓷瓶向茶汤中注入整整一瓶的蜂蜜,搅拌均匀,给朝曦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朝曦捧着漂亮的荷花状茶杯喝了一口,茶已经温了,蜂蜜的甘醇中带着菊花的清爽与芬芳。

 “真好喝。”她开心地晃了晃小腿,看着玄度道。

 玄度瞧着她的笑靥,却是微微出了神。

 记得当年娘亲第一次泡菊花蜂蜜茶给他喝时,他好像也是对娘亲说了这三个字。

 当时娘亲说:“小白爱喝,娘亲就去多采一些菊花,多收集一些蜂蜜,经常泡给小白喝好不好?”

 他说:“好。”

 然后娘亲真的去采了很多很多的菊花,收集了很多很多的蜂蜜。她不在的这些年,每逢他想她,就会自己来这里泡一壶菊花蜂蜜茶给自己喝。

 一千年了,还没喝完。

 记得当初她采花回来,让不周帮她晒花。他看到漫山遍野漂浮在空中的菊花,说:“哇!娘亲真厉害,采了这么多花!”

 娘亲双手叉腰,得意且骄傲地说:“也不看看你娘亲是谁,那是一支朱雀翎在手,万里菊花皆无头!”

 于是那洒满了菊花的风中,又多了他和娘亲的笑声。

 玄度垂眸,端起杯子,浅浅饮了一口甘甜的茶水。

 朝曦虽是沉稳,但毕竟还是幼崽,闲不住,喝过茶就跑到山谷中去赏花逮蝴蝶。

 玄度躺在那张藤椅上,一边轻轻摇晃一边看着她。

 她小小的,雀跃的身影渐渐与他小时候的身影重叠。

 小时候,不受灵体反噬折磨的时候,他和娘亲也曾有过快乐悠闲的时光。如今想来,在那百余年的时光中,这样快乐悠闲的日子,就像多云夜空中的星星一样。

 那时

候娘亲经常躺在这张藤椅上休憩,他或而在那边扑蝴蝶,或而爬到树上摘桃花,或而围着藤椅疯跑,或而躺在母亲怀中,听她讲故事。

 娘亲去过很多地方,有很多很多温馨有趣的小故事,可以从白天一直讲到晚上。

 当他遭遇灵体反噬承受痛苦时,也是躺在母亲怀中,母亲的故事,就会从晚上一直讲到白天。

 好久好久,没有听娘亲讲故事了……

 朝曦蹑手蹑脚地追了半天,成功逮到一只蓝色翅膀带金色花纹的凤尾蝶,特别漂亮,转身迈着小短腿跑到木台上想向玄度献宝,到了近处,一句“殿下”还未叫出口,脚步先慢了下来。

 他躺在藤椅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身上零星落了几片桃花,发间也有,泛着龙鳞光泽的洁白衣袍从那棕褐色的有些老旧的藤椅边缘垂下来,和他的长发一起在微风中轻轻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