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半山 作品

八十一

座上的聂景琛肉眼可见地蹙起了眉头,瞳孔震颤着。

底下的沈余娇亦变了脸色,她望了望高座上的男人,又将目光移回到聂景迟身上。聂景迟与秦英二人叫淳沨跪伏下来,字字句句清楚明了地阐述了当时收到药包的经过。

王丞相听着淳沨的答话,却见秦英眼生,便等他话毕之后皱了眉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回王丞相,在下是鲁王殿下宫中影卫,秦英。”

“他是我的人。”

一直缄默着的皇后白瑢忽然开了口,倒叫众臣都惊了一跳。她看看聂景琛,又对着王丞相道:“秦英,是本宫亲自派去暗中保护鲁王与鲁王妃的。本宫当时曾与鲁王妃亲自交谈过此事,本宫的贴身侍婢亦在场,她二人皆可作证。”

聂景琛担忧了一圈,却是没有想到还有他的母后在暗中保护聂景迟。这样一来,若是聂擎渊不曾身死、甚至不曾病重,他们二人的兄弟争斗,也许将永远不会有结果。

淳沨犹豫着望了望周遭一片瞧着他的眼神,继续道:“奴实在不知道这药包从何而来,但装着那药包的木盒子,却实实在在是太子殿下的东西。奴当日只是帮着洒扫太子殿下寝殿的宫女们扔些无用之物,亦确实没想到会刚刚好遇上鲁王殿下从鲁王府后门出来。”

“依臣妾计算,淳沨被派来鲁王府时,应是臣妾同鲁王殿下自兖州回返宫中之后。臣妾不知,太子殿下有意叫这样一位小宫人来鲁王府侍奉,是意欲何为呢?”

聂景琛没有回答,只认下了那包药,却称不知其中有毒。

“那皇后娘娘又是怎么得到毒药的呢?”大理寺卿严大人忽然开口。

“那药,是本宫先前前往东宫是偶然获得的。”白瑢答道,“那时本宫只取了一些,后来便吩咐手下人依着此药方抓药。是手下一名曾游历过北戎的老郎中在临终前亲自告知于我,本宫才知晓这药中竟含有北戎之奇毒,谓之九阳诛龙散。”

她抬眸望了聂景琛一眼,“只是本宫当时没有想到,东宫厨房里齐齐摆放着的那些含毒的药包,竟是要送去给沈蕴山沈副相的。本宫亦没有想到,在那些药包被送去沈府的一月之后,沈副相亦真的离奇患病身亡。”

“那皇后娘娘后来送给圣上的汤药里?”严大人顺势问道。

“在本宫发现药中有毒之后,便叫人依着同样的方子,换了无毒的汤药。此后的汤药里,本宫没再放过东西。”

原来,白瑢到最后还是心软,没有下死手。沈余娇遥遥望着白瑢,顿觉有些唏嘘。

“如此看来,圣上的死,便极有可能是太子殿下迫切意图上位而临时起意的刺杀了?”底下有大臣开口。

“不知对于圣上心口那支龙纹匕首,太子殿下可有什么解释?”严大人望向聂景琛,等待着他的回答。

“按大雍法令,圣上寝宫向来不允许有任何武器进入。本王纵当夜在父皇寝殿驻留许久,也无非是同父皇聊些陈年旧事,何来刺杀之理?”聂景琛定了定心神,“宫中既有影卫,身手矫健、来去无踪,又分属诸宫,怎能确定并非影卫所为呢?”

“没想到到了如今,太子殿下还有心将此事推诿到宫中影卫身上。”一直沉默着静观事态的梁衍将军忽然冷笑一声,“若要说是宫中影卫,那么,便是诸宫都有可能趁太子殿下外出,派影卫夜潜东宫窃走龙纹匕首,再进行刺杀了?还是说,太子殿下依然在有意将矛头引向鲁王殿下啊?”

众臣唏嘘。

虽然梁衍将军同鲁王聂景迟有些交情,但毕竟他立足朝堂多年,看多了大小争斗,也不至于在现下这种随时有可能把自己牵扯进去的紧张场面中,为聂景迟站队。

聂景琛没有再说什么,只面露疲色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大殿中又稍稍僵持了片刻,朝臣们便在王丞相打圆场的命令之下散了开去。虽然殿上没有明说,但众人已然知晓,聂景琛弑父夺权已是既定的事实。

按大雍律法,此番便是太子失德,当暂时禁足东宫,经由朝中老臣商议之后,再确定是否废黜太子。但鲁王多年来并未涉及朝中要务,较之太子自然言微权轻。纵使齐鲁诸州民心所向,担一国之君却也绝非易事。

聂擎渊之事尘埃落定,沈蕴山身死的真相也已水落石出。此后,皇后白瑢回到凤鸣宫闭门不出,聂景琛则以大雍律法,被禁足于东宫。朝中众老臣们于议事殿经过一番商讨,决定让聂景迟上朝主掌朝政,暂代君主之位。

而聂景琛的失势,也让王丞相开始有了几分巴结聂景迟的心思。

丞相府。

王丞相在府中来回踱步,盘算着下一步的谋划。他手头还有许多并不为外人所知的聂景琛的秘密,若是他将其公诸于众,聂景琛怕是要再被大雍律法审判个七七四十九遍。

不过他不敢这样贸然行动。毕竟,他也是既得利益者,和聂景琛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但他也知道,尽管在外人看来,现在的当朝者是聂景迟,但实际掌控者却是他背后的沈余娇。而有趣的是,沈余娇同聂景琛也关系颇深。

王丞相仍在思索着,却被王夫人尖锐的嗓音打破了思绪:“够了够了!走来走去晃得我脑袋都疼。”

他忙不迭换上一副笑脸,讨好道:“好好好,媳妇儿,我不晃悠了,我不晃悠了。”

“你不是说太子殿下定能成事么?现在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王夫人显然有些不满。

“咳,我哪知道他真会一时心急,拿那匕首刺死了圣上?”王丞相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不过那老不死的还真挺顽强,病倒之后能撑这么久。”

“那现在怎么办?鲁王和鲁王妃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尤其是那鲁王妃,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烟花柳巷里出来的姑娘,脑子却精得很。”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王丞相扯了扯嘴角,“鲁王妃无亲无故,真做起事来狠得要命。要是真让她抓住什么把柄,咱俩都得玩完。”

“那送点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不就得了?”

“啧,你可真是太看轻她了。她一个把太子和鲁王两兄弟都拿捏得死死的女人,能对这些俗物动心?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