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377. 探望 敛翼待时,候风云而后动……


    陈放陪着祝缨回京, 与金良等人都在皇城外面等着。如果情况允许,祝缨会给他们创造机会面圣。

    祝缨独自出了皇城,就是皇帝不愿意了, 陈放不免猜测起皇帝的龙体是否安康。

    对还没想出个所以来, 祝缨就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说:“还不算太麻烦,剩下的事咱们慢慢与他们聊,你们也都许久没有回家了, 先回家, 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

    陈放问道:“那您呢?”

    “我去王相公府上探病, 你们自己安排,”祝缨说, 但是林风是个例外,“你去刘相公府上, 代我致意。”

    林风指着自己的鼻尖, 道:“我我我我……义、义父, 那您什么时候过来救我啊?”

    祝缨道:“我是去探病, 你告诉刘相公,从病人家里出来,去别的地方不好,今天就先不过去了。哎, 什么叫‘救你’?你在刘相公府上还没习惯吗?”

    “这会不一样, 以前每天训一点儿,现在他老人家可攒了两年的话呢!”林风打定了主意, 见势不妙就先跑,留给义父去善后。

    陈放用余光瞥了金良一眼,只见金良欲言又止还带着点儿焦急又掺了些不解。他轻轻咳了一声, 道:“叔父操劳许久,忙完了也请早日回府歇息。家父知道您回来了,怕是要等不及见您呢。”

    祝缨道:“好。”

    陈放拖着林风走了,皇城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看他们了。祝缨这次回来得就很急,全不像冷侯回来时的那样。金良是有心要问,看到围观的人有点多,忙压低了声音,道:“我还要去府里,您……”

    祝缨道:“你把这些先还回去吧,我回来要解职的,这些仪仗现在用不上了。到了府里代我向郑相公问一声好。我去探完病就去府里致奠。青君,代我谢谢他们。”

    祝缨的谢,一般都很实惠。祝青君会意,得给这些人准备红包。

    金良道:“先、先去他那儿?相公丁忧在家,你先去别家,不太好。”

    祝缨道:“先去丧家再探望病人?不会被打出来吗?”

    “呃……”

    祝缨道:“咱们今天要办的事还多着呢,别发呆了,快着些吧。”说完,带着自己的人一路往王云鹤的府上去了。

    王云鹤家离皇城不远,离祝缨的新宅子也不远,她现在没功夫去接收那个皇帝赐给她的新府邸,拐个弯,直接到了王家投帖。

    王云鹤人病着,门上却有许多人在等着探病,门房坐了许多文士模样的人,街上又有很多出头露脑的京城百姓往他门上看。

    门上,还有人在与王家的人理论:“我们只是关心相公的身体。”

    王府的管家道:“相公正在养病。”

    拦着不肯让他们进,但是这些仕子又确实是关心王云鹤,府里的人也不好恶言相向。争执了几句,里面走出一个中年人来,他也微胖,祝缨认出来这是王云鹤那个调到了京城的儿子王叔亮。

    只见他向外一揖道:“多谢诸位关心家父,然而御医嘱咐要静养,还望各位见谅,我会将各位的关切都转达给家父的。”

    仕子们却不肯离去,内中一个中年文士道:“咱们回家也是着急,无心做事。世兄只管侍疾去,我们坐在这里反而安心。”

    互相都不能说服对方,祝缨上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她的身上。王家人认出了她,王叔亮提起衣摆,款步迎了上来。

    为了不让王家的人为难,祝缨先下马,到了府门前,道:“烦请通报相公,祝缨自北地还朝,面圣毕,从政事堂窦相公那里来,求见王相公。”

    王叔亮心头一松,祝缨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他忙说:“请。”

    门上仕子投向祝缨的目光中带着评估,他们知道她是谁。

    王叔亮与祝缨并肩入内,路过这些人时,王叔亮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家父需静养,恐不能多谈,还请祝公见谅。”

    祝缨顺势问一两句病情,众人尖起耳朵来听,王叔亮与祝缨已经走远了。

    转过一道门,王叔亮脸上的担忧就更明显了,他对祝缨道:“很不好。这两年越发的累,我只恨自己没有习得他半分的本事,只能干着急。还请您体谅一下我为人子的心,一会儿别说太愁人的话。”

    “这话从何说起?”

    王叔亮道:“有些人担心家父,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家父……”

    祝缨道:“我明白了。”

    王云鹤正躺在床上,檐下是一排小药炉,四下弥漫着药香。王叔亮先进房去,很快出来:“请。”

    祝缨进了内室,里面的光线不太明亮,王云鹤半倚在床头,胖得摇摇欲坠。

    祝缨先向他见礼,王云鹤有丝欣慰地笑道:“回来啦。”

    “要是能再多给我几天就好了。”

    王云鹤轻轻点了点床前的凳子,祝缨坐了过去。王云鹤看着祝缨道:“还好,陛下在危急的时候还能想到你。”

    祝缨道:“您把我看得太好了。”

    王云鹤摇了摇头:“这样就好。”

    祝缨见王叔亮在侧,眼睛一直盯着王云鹤与自己,显出不想她多说话的样子。对王云鹤说:“我说,您听,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再发话。”

    她简要地说了北地的情况,包括了就地安置开荒、就地招募新军等等。王云鹤道:“这些我都知道啦,你做得很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祝缨一噎。

    王云鹤虚弱地笑了,对祝缨道:“忙碌一生,倒不如你在北地脚踏实地做得好。不过我对扬州倒也有些心得。把我的手本手札拿过来。”

    王叔亮取了手札,王云鹤对祝缨道:“这个给你了。”

    祝缨双手接了,王叔亮对她频频使眼色,祝缨道:“您安心静养,我回去研读,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请教。”

    王叔亮眉头一松,外面管事却又来汇报,说是冼敬来探病。王叔亮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了,对王云鹤道:“我去迎一迎他。”

    祝缨也起身,与他一同往外走。两人中途遇到了冼敬,祝缨看他的面相,也透着点急躁。冼敬看到祝缨,微一怔,旋即点一点头,挤出个笑容来:“子璋回来了,恭喜。听闻你在北地做的……”

    王叔亮听他与祝缨说起了北地的事,也知道他们背后议论起祝缨的时候,认为她在北地做事情路数与己方一致,但是又不是为他们这一派做事,余清泉怀疑祝缨是要自立门户。

    冼敬却认为,自立门户也没有关系,比当郑熹的打手要好。还让余清泉等人对祝缨要礼貌一些,别把人往郑熹那边推。

    做得过份了,祝缨本就与郑熹有渊源,头也不回扎郑熹那边,岂不是给己方找麻烦?

    然而王叔亮实在讨厌再听到这些党派之议了,说:“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阿爹才吃了药歇下了。要是没有要紧的事,莫要把人叫醒了,这些日子总也歇不好,好容易能睡一会儿。”

    冼敬道:“我落衙回家,顺路来看一看。既然能够安睡,那就不要打扰老师休息了。”

    王叔亮道:“真能静养就好了!谁要能劝他休致,就是我的恩人了!”

    冼敬脸上一片为难之色:“此时休致?老师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

    王叔亮道:“我只想我爹能安度余生。”爹总是要死的,丁忧也总是要丁忧的,可是他希望他爹不要是累死、窝囊死的!

    祝缨道:“二位不要动怒,都是为了相公。”

    王叔亮脸色不豫,但给面子没有反驳她,冼敬也后退半步,显出退让的样子来:“我又何尝不心疼老师?”

    王叔亮点了点头。

    祝缨与冼敬相比算“外人”,不好当着祝缨的面与冼敬再起争执。自从王云鹤再次病倒,两人已经吵过一次了,想说的话也都说过了。冼敬不再打扰老头儿,王叔亮也就不马上发作了。

    冼敬忧郁地看了一眼这位师弟,王叔亮能力不如其父,却是一片孝心,不想别人累着了老师。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别人可不会容老师休养生息之后再杀个回马枪。叔亮,还是太天真了。

    王叔亮心里没来由的烦。他与冼敬认识几十年了。这个人,师生情谊、孺慕之心是有的,为了扯父亲当大旗进行党争,恐怕也是有的。一个安闲的王云鹤是没有用的,得是一个“王相公”。

    自己人还不如祝缨一个外人体贴,至少祝缨处处透着体贴,让王云鹤少说话、少表态,既不示威也不示弱,更不是挑衅宣战。没气着老头儿,看得出来父亲的心情变好了一些。

    王叔亮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将祝缨送出大门。

    ————————

    祝缨将手札揣好,一路奔到自己家里。赵苏没回来,祁小娘子将府里管得井井有条。

    祝缨道:“辛苦了。青君,一会儿把赵苏的家书找出来。”

    祁小娘子笑道:“都回来了,谁也不急着等着看他的啰嗦,热水也烧好了,灶上茶饭也好了,请您更衣。”

    祁泰拄着杖,他的外孙在他的身后闪出个脑袋来,好奇地看着祝缨。祁小娘子招呼儿子叫:“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