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423. 动员 到时候,你们别惊讶就是。


    皇帝拍板之后, 细务便由户部、兵部等处到政事堂去商议,拿出个章程来再报给他。

    郑熹压着脾气,直到出了大殿, 才说:“既然如此, 户部、兵部都先拿出自己的章程来。救兵如救火, 要尽快, 明天就要有个条陈拿到政事堂。子璋, 你要离京, 户部的事也要安排好。”

    “是。”

    陈萌听出郑熹的话音不对,姓郑的竟是打心眼儿里反感祝缨出京的。他悄悄对祝缨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祝缨看到没有, 竟然一句解释没有地去了户部。

    陈萌算了一下今晚是窦朋值宿宫中, 打算晚上与祝缨碰个面,好好说一说这件事。出京,还是领兵, 是要有准备的。原本看着是自己与郑熹在京中做后盾,现在陈萌有点担心郑熹会撒手不管。

    带着担心,陈萌这一天看郑熹怎么看怎么觉得郑熹不对劲, 放东西手更重了、话也少了、阴着脸把政事堂的官吏吓得噤若寒蝉。

    古怪……

    他哪能体会得到郑熹的焦虑?郑熹是预防着丁忧,要让祝缨留守朝廷看家的,老郡主前两天又是一场病,祝缨这就要走?

    郑熹当然知道领兵是好的,但西陲有冷、姚二人,对郑熹而言并不着急!祝缨跑去干嘛?

    他在落衙前就离开了, 祝缨出了户部就看到他正在通往宫门的路上慢慢地踱步,很识趣地跟了上去。郑熹问道:“一会儿有什么事情不?”

    祝缨道:“听您的。”

    听听听听,这是心知肚明, 这是明知故犯。郑熹道:“跟我来。”

    郑熹今天坐车,祝缨跟着上了车,祝彪牵着马跟在车后。车上,郑熹闭目养神,很快又睁开了眼,眼前的祝缨还是一脸的平静。

    他们彼此之间太熟悉了,至少郑熹是这样认为的。心思极深处不可言说,但日常相处中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已然可以不用明言。祝缨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并且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因为他自认能够安抚住他!

    所以祝缨一点也不慌,只有他一个人在演戏!

    更让人生气了!

    岂有此理!

    晾着他,他必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反而显得自己像是个小丑。

    太熟悉了!以致浅显的心机不方便施展,徒令人笑、只让自己觉得难堪。

    郑熹道:“你倒坐得住!”

    祝缨道:“心里再急,面上也得装得若无其事呀。”

    “我可看不出来。”

    “那我装得还行。”

    “你……”郑熹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自己要跑到西边去?那里不是缺你一个不行,冷、姚两个虽然不算当世名将,小有挫折也不是因为他们本领不强。援军、粮草一到,他们不求主动出击、开疆拓土,只是坚守还是能做得到的。”

    “但是会艰难一些,损失也会大一些,朝廷能少损耗一点是一点,这几年日子紧巴巴的。”

    郑熹冷冷地盯着她,祝缨也知道郑熹在气什么,主动解释道:“昆达赤此来,并不纯是为外,而是为内。他的外,是咱们,内才是他的兄弟、部族。所以对付他,也不能全靠硬碰硬,还得有点别的,得有一个人统筹一下。冷、姚二人,一文一武互不统属,朝廷必得派一人节度之。我比别人更年轻些,跑这一趟更方便。”

    郑熹道:“领兵是件好事,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吁——”马车停了,车内的人只轻轻晃了一点点。

    年轻的仆人蹑手蹑脚地下了车,搬下踏脚的凳子来接二人下车入府。祝缨回头看了一眼祝彪,郑府自有人接待。

    郑熹挥退了迎上来的人,对管事道:“告诉夫人,我与子璋有事要谈,不用等我了。”

    “是。”

    祝缨又到了熟悉的书房,郑熹取下帽子来,甘泽迎上来接了,又伺候他除了外袍。郑熹指着座位说:“还用我请你坐?”

    祝缨躬一躬身,坐了下去。

    郑熹也随意坐了:“说吧,让我听听你要怎么强词夺理。你明明知道,我会离开……”他抿了抿唇,这事涉及母亲的生死,作为儿子,心里明白,可以暗示,但不好对其他人明言。

    祝缨道:“您别多想……”

    郑熹用力摆了摆手:“凡事怎么能够心存侥幸?客套话就不要再讲了!”

    祝缨道:“不如意事常八、九,不过尽人事、听天命。您筹划的再好,也得看别人接不接不是?陛下和冼敬会等您吗?我……能把得住局面吗?”

    还是被他给哄骗到了!

    郑熹沉声道:“你要怎么把持局面?”

    祝缨叹了口气:“咱们这位陛下,年少气盛,比他父亲强些,看得明白,他也想建功立业、比肩祖宗。冼敬呢?瞅着机会就要动一动手。户部已经把新档递上去,他们怎么能忍得住?”

    “你就不该先给陛下。”

    “拖不了。拖下去,他能照着旧档瞎搞,”祝缨说,“我不拿出新档来,朝廷上下不也是比着旧档——顶多老成之人稍稍估算一下。那样是会乱套的,到时候这烂摊子就难收拾了。就算能问冼敬一个罪名,治了他的罪,烂摊子就不烂了?所以不能让它烂,相反,咱们还得想在他们前头做。”

    “他们这般行事,这个时候你就更不合适离开了。”

    “您要歇几天,小打小闹的维持秩序我能行。朝廷有大政更改的时候,想要从中获益,我做不到。只有您能让十三郎他们听令。

    一旦起了冲突,就如双方交战,以正合、以奇胜,有进、有退,有设伏、有诱敌深入,更要随机应变。我定在那儿,就已经算怯战了,只有冲锋,才能让他们觉得我没有背叛。我要是让他们掉头,他们能先让我头掉。这仗还怎么打?

    我没有您那样的威信,我得证明一下自己,证明我除了收税、发钱,还能干点儿别的。只有这样,才能短暂震慑一阵子,撑到您歇息完了回来。

    不这样,我就是冼敬如今的处境。能顶什么用?有我不如没我。

    太夫人福泽绵长,您还在政事堂呢,我着急什么?趁着现在,我得赶紧准备准备,不然没能耐与冼敬掰腕子。”

    郑熹的眉头皱得死紧,他知道,祝缨说的是实情。祝缨对郑熹一系向来和善,不用开口就给想到了,有脸子不甩开郑系,刀刃没冲过郑党。她对别人再凶,对郑党没有威慑力。

    她对郑奕等人,如果是“劝”、是“出主意”,他们能听,“令”就说不好了。郑熹也不乐见自己人听祝缨的号令,这一点祝缨一直很有分寸。彼此心照不宣。现在,祝缨挑明了。

    竟不是哄骗,而是深思熟虑过了的。祝缨必然是有私心的,但也不能说是不管不顾。

    郑熹轻轻地说:“陛下是信任你的……”

    祝缨笑了:“陛下?他怎么会为了别人改变主意?”

    郑熹道:“你这一去,前路未知。你比开别人是有些阅历,但你只能胜、不能败……”

    “我一直都是只能胜不能败的。昆达赤更等不及呢。现在只要您放宽心,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郑熹严肃地道:“既然如此,就要好好准备,只许胜、不许败。”

    “是。额……”

    “有话就说。”

    祝缨道:“现在能管您要人了吧?府中子弟,譬如温家小子,还有金彪,我要带走这两个人,不过份吧?”

    郑熹轻松地道:“这个好办。”

    祝缨道:“那就说定了?”

    郑熹点了点头。

    祝缨不再多留,向他辞去。

    郑熹看着她的背影,心道:可惜,他没有早早婚配生子,否则他的儿子倒配得我二娘。哪怕生个女儿,族中也有子弟可配。

    一时又怀疑,祝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为什么会没有妻妾?祝缨看身边女子的眼神正得不能再正,全不似有苟且的样子。

    郑熹的眉头又皱紧了。

    ——————————

    祝缨出了郑府又去陈府。

    陈萌正因祝缨被郑熹截胡而扼腕,对妻子抱怨道:“郑七好不晓事!便是丞相,也不能这样的对朝廷大臣。他又不能真心对人,却又将人霸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