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天夜里，林夏趴在他背上哭泣的场景。
那是他第二次体会到林夏的柔软与依赖。
第一次是他刚到a城，和林夏相遇。
那时候林夏还在读高三，他已经考入华清大学。林夏拉着行李箱走出校门，一抬头就看见他在等车。
那时候她穿着雪白的连衣裙，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两条辫子垂在左右肩膀上，衬托得肌肤胜雪、容光焕发。她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随即甜美一笑，朝他扑了过来：“哇哦，好帅的大叔！”
凌寒当时被她逗乐了，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揉了揉她蓬松的短发，戏谑道：“你确定要用‘大叔’来形容我吗？”
“你比大叔更年轻嘛。”林夏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胳膊，“大叔，你好呀。”
凌寒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打量她：“你今年多少岁了？”
“十八啊，我今年十八岁了。”林夏仰头望他，
双眼亮晶晶的，“我还没有告诉我爸妈，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凌寒摸着她柔嫩的脸颊，说：“我比你大六岁，以后你就叫我凌哥哥吧。”
“不行不行，”林夏摇着头，“叫‘哥哥’，岂不是乱辈分？还是喊叔叔吧。”
“好吧，叔叔。”凌寒失笑道，“你这丫头，还挺古灵精怪的。”
“嘿嘿嘿~”林夏冲他吐舌头，“凌哥哥，你要去哪儿呀？我送你呗。”
“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开车回家。”
“那怎么行，你帮我这么大忙，送你回家也是应该的。”林夏拽着凌寒往外走，“快跟我走啦，我带你兜风去。”
凌寒拗不过她，只好坐上了副驾驶座。
林夏启动引擎，熟稔地操纵着车辆拐弯，问他：“凌哥哥，你想去哪儿玩儿？”
“随便转转吧。”凌寒淡淡地说。
“那好。”林夏微微一笑，踩油门加速了。
凌寒侧头盯着她，突然冒出一句：“你今天化妆了？”
林夏吓了一跳，立刻否认：“没、没有啊！”
“是吗？”
林夏急忙解释：“我今天画的是裸妆，因为今晚约了朋友吃饭。”
“是吗？”凌寒挑眉。
林夏点点头。
凌寒沉默了片刻，说：“林夏，你知道吗？我曾经很喜欢你，但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所以，你也不必再费尽心思接近我。”
林夏怔住了，许久都无法反驳，只是咬着牙齿，拼命忍着不哭。
凌寒叹息了一声，伸手按灭了烟蒂。
“林夏，你是个好姑娘。但是……”凌寒顿了顿，继续说，“我对你，没有感觉。”
林夏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凌寒深吸一口气：“你听懂了吗？”
林夏没有说话，泪水从眼眶滑落，浸湿了腮边的绒毛。她扭过头去，用力擦掉眼角的泪痕，
又猛地扭头瞪向凌寒。
“我不信！我才不信呢！”林夏怒吼道，“我知道，你肯定还爱着我！凌寒，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你不敢承认，你怕伤害我……”
“别傻了。”凌寒冷冰冰地打断了她，“你不过就是我生活中一段短暂的插曲而已，何况现在我已经结婚了。如果我真的爱你，我就不会选择娶妻。林夏，你醒醒吧，你已经长大了。”
“哈？什么结婚了？我根本就不知道！”
“是你父母告诉你的。”
“我爸？我爸怎么可能跟你结婚！他疯了吧？”
“他没疯。”凌寒平静地说，“他希望我能照顾好你，把你变成一个合格的凌太太。”
“我才不稀罕做什么凌太太！”林夏气愤道，“我就算嫁不出去，也绝不会嫁给你！”
凌寒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却没有辩解什么。
车厢里陷入寂静之中。
“凌寒，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林夏抽噎了几声，低声哀求道，“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已经和你分手了。”
林夏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说那些话，刺激我？”
凌寒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我不会原谅你的！凌寒，你最坏了！我讨厌你！呜哇——”林夏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起来。
凌寒叹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抱住她的身子，安慰般拍抚着她纤细的背脊。
林夏哭了半晌，渐渐收敛了情绪，抽泣着抬起头来。
凌寒递给她纸巾：“擦擦鼻涕吧。”
“谢谢。”林夏哽咽道，“凌寒，我真恨死你了。”
“嗯。”
林夏抹了抹眼睛，说：“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了，我们两清了！”
“哦？”凌寒诧异地扬眉，“怎么两清？”
“你既然这么讨厌我，我当然要躲得远远的，免得碍了您的眼。”林夏咬了咬唇，狠狠说，“我保证以后离你三米远！”
凌寒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个答复。
林夏撇撇嘴，嘟囔道：“不愿意拉倒。”
说完，她推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朝校园里跑进去。
凌寒看了她一阵，也发动汽车离开了。
林夏走在前面，一路上遇见不少熟悉的面孔，都热切地与她招呼。
“哟，这不是林老师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王丽华阴阳怪气地问。
林夏看她一眼：“你是哪位？”
王丽华脸色更难看了，勉强扯了扯嘴角，问：“你找林老师有事吗？”
“哦，我找她谈论下期末考试的事。”
王丽华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转移话题道：“哎呀，时间不早了，快要迟到了，我先去教室了啊。”说罢急匆匆地离开了。
林夏站在操场边上，仰头看了看天空。
今天的天空很蓝，碧空万里无云。
林夏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
“喂。”凌寒的嗓音有些疲惫。
林夏愣了愣：“你在睡觉？”
凌寒轻声笑道：“我昨晚加班到很晚。”
“哦。”林夏有些内疚，语调软糯了下来，“辛苦你了。”
凌寒低低的笑了一声：“怎么了？”
“没有啦。”林夏闷闷地说，“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凌寒沉默片刻，说：“你等等。”
过了片刻，凌寒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现在可以说了。”
林夏顿了一下，鼓足勇气问：“你……对我有感情吗？”
凌寒反问：“你呢？”
“唔，不知道。”
“你对我有感情吗？”
林夏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不确定。”
凌寒轻笑了一声：“傻瓜。你对我肯定有感情。”
“……”林夏不吭声了。
“我对你，当然是喜欢的。”凌寒柔声说，“但我不确定这份喜欢究竟是什么程度的。”
林夏怔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红了脸颊。
她轻咳一声：“你……不用说得那么明白吧？”
“因为我怕你误解。”凌寒低声说，“我喜欢你。”
林夏又是一阵羞窘。她捂着胸口，心跳得厉害。
虽然凌寒从未说过爱她，甚至没有承认过对她的喜欢。
但是，只要他肯告诉她，她的心便充实起来。
林夏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境，继续追问：“凌寒，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会不会讨厌我？”
“不会。”凌寒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
“你真的……很奇怪诶。”林夏喃喃道，“其他人说喜欢我，我一直以为是假的，毕竟我也不算太漂亮，家庭条件又那么差。但是你……”
“嗯？”
“我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你不会骗我，你是认真的。”林夏的神情透着一丝茫然，“所以我想再问一遍，我……真的值得你喜欢吗？”
“当然。”凌寒斩钉截铁道，“我喜欢你。”
“好……”林夏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那我……也喜欢你。”
“乖。”
林夏抿嘴一笑，心里甜滋滋的，“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
“抱歉。我在宿舍里。”
“没关系。”
“挺好的。”
“那就好。”林夏说完这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先挂了。”
“嗯。”
挂断电话后，林夏走向办公楼。她的脚步很缓慢，仿佛踩在棉花团里一般轻飘飘的。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凌寒什么，但是她却莫名相信，凌寒会对她好。
两人的关系就像一张网，将他们紧密地包裹在一起，越捆越牢固。
这种感觉令人愉悦而放松。
林夏推门进入办事处的办公作室，侯涛正坐在椅子上玩游戏。
见林夏进来，侯涛抬头瞥了她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她。
王丽华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说：“我带饭去食堂吃了。”
“好的，谢谢王姐！”林夏连忙点头。
王丽华转身离去。
“哎，王姐！”林夏喊住她，“我帮您带一份饭呗？”
“不用了，我带过去就行。”王丽华说，“食堂人多，别耽搁你时间。”
林夏有些失落，说：“好吧。那祝您吃得开心！”
王丽华冲她微微一笑：“谢谢。”
林夏看着王丽华远去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人际关系似乎都比较简单，每个人都各忙各的，彼此之间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林夏在办事处待了一段时间，渐渐习惯了大家的相处模式。
今天周末，按照惯例，大家应该约好了出去聚餐，或者去唱歌、泡夜店什么的，但是今天大家似乎都兴致缺缺。
林夏问侯涛：“侯助理，大伙儿怎么都闷闷不乐的？”
“我也不知道啊。”侯涛翻翻手边的杂志，漫不经心地说，“我又不是hr，哪管得着这些事。”
林夏说：“那你要不要请大家去吃个宵夜？”
侯涛抬头瞟了她一眼，淡淡地吐槽道：“你这么积极，难道是跟凌总闹别扭啦？”
“才不是！”林夏立刻反驳。
“不是？”侯涛狐疑地盯着她，“那是什么原因让你变得这么热情洋溢？”
林夏咬了咬唇，支吾道：“呃……就是……就是……”
侯涛挑眉道：“别找借口。赶紧交代，否则扣薪水。”
“你……”林夏被吓了一跳，急道，“你不能么欺压我这种小职员！”
侯涛呵呵一笑：“我可记得你现在是副主任秘书。这个位置，不需要受我这个小喽啰的威胁。”
林夏撇了撇嘴巴，委屈道：“我只是想替你分忧嘛……”
侯涛无语地看着她：“你确定？”
“确定。”林夏眨了眨眼睛，“侯助理，你就告诉我吧，你为什么不高兴。”
“……没什么。”侯涛沉默片刻，说，“我去趟洗手间。”
侯涛走后，王丽华走到林夏旁边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林夏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于是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王丽华追着她走了几步，林夏停下来说：“王姐，你有事就说。”
王丽华笑嘻嘻地凑近她耳朵低声说：“林夏，其实我也是单身诶。”
林夏愣了愣，随即脸颊微红，尴尬地说：“是吗……”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呢，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王丽华托腮，“但是我觉得……如果能够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就算是和他结婚生孩子，也不会讨厌。”
林夏怔忪半晌，说：“真的假的？王姐，你才35岁吧？”
王丽华耸肩道：“25岁的女孩有很多啊。”
林夏说：“王姐，你条件这么好，肯定会有人愿意娶你的。”
王丽华摇了摇头：“我不是不喜欢男人，而是不愿意和男人过一辈子。”
林夏惊讶道：“为什么？”
王丽华笑了笑：“因为太累了啊。”
王丽华拍了拍林夏的肩膀，继续说：“你呢，你觉得凌寒这个人怎么样？”
“嗯？”林夏有些茫然，“我……我还没见过凌总。”
“哦，是吗。”王丽华恍然大悟，“对哦，你还没见过他呢。”
“他平时都不在家的，只有周五晚上才会回来。”林夏说，“所以我还真不认识他。”
王丽华打趣道：“听说他挺帅的，不过我没亲眼看到过。”
林夏说：“是挺帅的……”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王姐，你怎么突然提起凌总啊？”
王丽华笑眯眯地说：“你们两个人，挺般配的，我觉得。”
林夏哭笑不得：“王姐，你别拿我开玩笑。”
王丽华说：“我是认真的。”
“当然啦，凌寒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要放在心上。”王丽华摆摆手，“好啦，我先去忙啦。”
林夏看着王丽华离去的背影，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王丽华刚才那句话虽然带着玩笑成分，但是像一块石头投入林夏的心湖之中。
凌寒的魅力，毋庸置疑，她早已领教过。
如果说之前林夏对他的态度还是敬而远之的话，那么自从那次车祸之后，她的心境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不再排斥与凌寒的接触，甚至偶尔会有一些暧昧的念头在心底涌动。
比如此刻。
林夏站在办桌前，思索着应该把侯涛叫进来问清楚。可是侯涛一直躲在门后偷窥。林夏叹了口气，决定先晾着他。
下班后，林夏跟着王丽华出了电梯。
王丽华说：“小夏，我送你吧。”
林夏摇了摇头：“不用了，你还有工作呢。”
“你帮我做完了，今天下班就可以休息了。”
“那谢谢你啦。”林夏感激道，“等我明天请你吃饭吧。”
“哈哈……好，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嗯。”
回到宿舍楼下，王丽华朝她挥挥手，转身走了。
林夏抬起头看了看四楼的灯光。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内黑漆漆的，只亮着床头柜上的台灯。
林夏关上门，脱掉鞋子，爬上床躺在了床的最左侧。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是刚才王丽华的话。
林夏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给张宇打个电话聊儿天，却又怕吵醒了他，便忍住了。
这一夜，林夏失眠到了天明。
第二天早上，林夏起床去食堂买了份包子豆浆，回到宿舍准备吃的时候，发现桌上摊着三份早餐。
“咦……”林夏看着桌上的早餐，喃喃道，“侯涛……他还没走？”
“喂！”张宇穿着拖鞋走过来，“你干嘛呢？”
“哦，侯涛留给我的早餐……”林夏指了指桌上的三份早餐，“你也吃过啦？”
“吃过了。”张宇坐下来，说，“昨晚我睡不着，就去操场跑了圈儿。跑了几千米，肚子饿死了，回来就吃早饭了。”
林夏将包子递给他：“你不是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