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夜逃

 大乘军的狂勐攻势让血战盟的山寨几乎当场崩溃,他们甚至连攻城的器械都拿出来了,仅仅一天的时间,这座山寨坞堡的崩溃就肉眼可见,死伤惨重至极。

 最可怕的事情是卢野和白须陀的决斗一直杳无音讯,一种极其煎熬的情绪弥漫开来。

 战争不只是物理层面上的,更加是精神层面上的。

 有时物理层面的崩溃远不及精神层面的崩溃来的可怕,对于一只军队来说,精神一旦崩溃,战意一旦消缺,那么就会变成一堆待宰的羔羊。

 血战盟如今就面临着几乎崩溃的情形。

 直到黄昏,卢野拖着几乎筋疲力尽,完全透支的伤体回到坞堡,人情顷刻间振奋起来。

 入夜,一个秃头和一件血迹斑驳的僧袍被挂在坞堡之外的杆子上。

 一个特大的灯笼特地照着那颗人头,原本宝相庄严的面孔爬满了狰狞的凶狠和无尽的不甘。

 洁白的僧袍上,血迹点点。

 所有一切,无不在说明一个现实,那就是那场伏龙岗之上的决斗这位白须陀是一败涂地,头颅也被人割下来。

 一种惊恐像瘟疫一般在大乘军中传播开来。

 首先是忍受不住的是宋玉枫本人,

 他几乎是当场精神崩溃。

 对他来说,这个大和尚是最与众不同的人。

 那毫无疑问是他精神上的父亲。

 说起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曾经,他有一个母亲和一个父亲。

 后来,他只有一个父亲。

 再后来,只有他自己。

 若要回想起十二岁之前的经历,

 只有漫无边际的雨季,

 潮湿的雨季,

 狭长漆黑没有止境的重重屋檐,树木像幽灵一样漂浮在空中,

 发霉的人们,

 和那个终日沉迷在酒杯中的邪恶男人,

 在不停的释放着恐怖的气息,

 正一刻不停的质问和咒骂,

 他只觉两膝酸痛,直欲裂开,身上沉重无比,像背负了一万斤那么沉重的东西,

 膝盖是长期跪伏的膝盖,尊严是无处安放,像是被随意践踏的玩物,

 身上的衣物一片潮湿,黏在身上,

 眼前的饭桌上坐着一个可怕的男人在伏桉大嚼,但那饭菜却几乎是十天十夜前的馊物,

 一个懦弱阴暗的女人,永远都躲在暗处无声的饮泣,

 周遭的气息像是电波闪灭般充满了将要崩溃的战栗,最后是满地的鲜血,从那个女人的头颅上冒出来,

 他目睹一切,遍体生寒,灵魂几乎冻结。

 十二岁那年,他在雪地里走了不知多么遥远,在异乡的街头遇见一个太阳一样的和尚,从此认定此人是他的父亲,对他所宣传的教义深信不疑。

 他是真心实意的,拜倒在大乘佛尊的脚下。

 不料今日,竟看见他的头颅挂在杆子上。

 宋玉枫绝望的冲向坞堡,不顾一切的欲要抢下头颅,敌人像疯了一样攻来,最后是妙音拼死保下来他。

 首先崩溃的,是大乘教门直系统领的军队,他们的战争信仰几乎是维系在白须陀一人身上,现在这个几乎不可能失败的人被人割下脑袋。

 夜间,以封不易等人为核心,组织了一场可怕的夜袭,完全是拼尽全力,见人就杀,地上尸体狼藉,杀的尸横遍野,已经发疯的大乘教门高手全力拼杀而来,双方损失惨重,松云剑馆的馆主陈松当场毙命,不过他死前带走了素有疯杖称号的罗敬。

 下半夜,一场溃败彻底扩散。

 首先撤离的,是苇帮的人马,大乘教门几乎是完了,损失何其沉重,现在临苇城再度落回他们手中,必须立即赶回重新控制城池,春天已到,他们再度恢复水面上的作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