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丝 作品

第67章 吊死的人(第2页)

 “呵呵,什么鬼,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周昌明败了,他败在杜莱优那双能把人看穿的眼睛下。我能注意到他眼神的飘忽,感觉到他内心的彷徨。

 “神经病。”他抛下这句话就灰溜溜地走了。在他的背后,我仿佛看到一个哭泣着的小孩——杜莱优平常看到的景象就是这样的吧!

 “陈广莉的尸体怎么处理?”李鸿明问道。

 这话是问向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把大家的思绪拉了回来,没有人应答,都只是不约而同地看向王浩华。

 “这种天气,尸体放几天就要臭了。”他又说。

 吕美娟讶异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要丢到楼下喂狗?”

 “你有什么好的注意?”王浩华问向吕美娟。

 “总之不能拿来喂狗。”吕美娟又补充道:现在我们是怎么了,怎么感觉我们像野人一样,我们这样,和外来人有什么区别。”

 大家沉默起来。

 “先把她放下来吧。”杜莱优说。她又对着李鸿明说,“去拿张被子过来。”

 “那……谁来把她放下来?”也不知是谁问的,声音很小,颤颤巍巍的。

 杜莱优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地走向我,我注视着她,心想她不会是想让我来吧,我对于死人这方面……怎么说呢,浑身乏力、心里发毛,大概这感受。

 她双手挡住嘴巴凑近过来,几乎是脸贴脸,她轻声道:“请你给予她最后的一丝尊重。”说完,她偷亲了我一口。

 杜莱优很了解我,她这样说我根本不会拒绝,也不会有被她利用、诓骗的感觉,她只是勾起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过她最后亲我的行为多余了,我不需要什么鼓励,只要话是对的,且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便会去做。

 我依旧不敢看陈广莉的面容,视线刻意望得远一些。我想起小学时候家里的看门犬“阿吉”吃老鼠药死在家里的那个下午,当时和父亲一起处理尸体的时候,“阿吉”是坚硬的,像一块石头。而陈广莉的身体是柔软的,与那时的触感差别很大,而且可能是天气原因,我感觉她的身体还是暖和的,就像还活着一样。在提起和落下的过程中,她的头搭了过来,些丝头发黏在我的脸庞,我不知为何,呼吸和心跳加快了许多。还记得,陈广莉说过,“头发是女生的命根”,她的亮黑长发还在,但她的人不在了,两者可以永远地在一起不分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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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抱着陈广莉落到地面,渔子霏和杜莱优立刻上前帮了一把。地上已经铺好一张印有柯基图案的蓝色被子,显然李鸿明是有挑选过的,这是他的一份无声的心意。包裹好陈广莉后,我看了看悬吊在半空中的晾衣绳,说道:“谁能给我找把剪刀来。”

 话刚出,杜莱优就把一把剪刀递了过来。在她的眼眸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把晾衣绳绞了下来,扔到外面存放垃圾的地方。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又回到原先的问题——陈广莉怎么处理。

 大家没有看向王浩华,一致看向了杜莱优。

 杜莱优没有多余的思考,直接说道:“在顶楼烧了吧,一楼存放的汽油都没有动过,量足够。”

 “就地烧?”吕美娟问。

 “顶楼的水塔是不锈钢材质,上面的开口可以放尸体进去,就在那里面烧吧。”王浩华替杜莱优回道。

 杜莱优点点头,“还愣着干什么。照这个方案找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

 厉声下,人群纷纷应允并作鸟兽散。

 人群走得太彻底了,只留下我和陈广莉在原地。无法,壮着胆子,我笨手笨脚地将陈广莉扛起,迈着晃晃悠悠的步伐,一步一步要往楼上去。

 离得远远的就看见周昌明、钱建峰等人聚在楼梯那不知在说着什么密话,他们看着我,我没理他们,穿过他们继续往楼上走。

 天台,楼梯间顶部,有几人把已多日无水进肚的水塔,一个圆柱形储水罐拆了下来,杜莱优吩咐他们把罐体打横,然后多打几个通风的口子。等他们完事了,我就将陈广莉从唯一的开口处推进去,里面的空间很大,仿佛一个巨大的金属棺材,陈广莉能在里面“舒服”地躺着。打的几个孔透进光亮,照在被子图案上,黄色的柯基图像好像活了,正睁着眼睛注视着我,我一惊,碰碰撞撞地抽身出来。

 平复下心情,陆陆续续看到有人提着一些汽油和木棍之类的木材上来,他们依次往罐体中添加这些助燃的物料。等所有东西准备完毕,人也基本上到齐——包括窝在天台大门那边没有过来的周昌明和钱建峰他们,焚烧前,吕美娟提议办一个小型葬礼,风格由她自创。

 她走到罐体前,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很小,听不清念的是什么,只依稀听到一句:当世人给予我怜悯,我也施怜悯于世人。念完后,她把一些自己折的千纸鹤丢到储水罐中,接着又向王浩华示意。王浩华意会,挥手叫人上前点火。

 “呼”的一声,天台的这一隅升起了一团熊熊烈火。火光中我好像看到陈广莉的脸,没有表情,她的嘴在动,似在说:或许只有烂掉的人才能更快地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尸体焚烧时产生的气体非常古怪,闻着只让人恶心,大家都退到远离储水罐的地方。亮银表面的罐体被烧得焦黑,不时地见到有不明的液体滴落下来。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

 “能把尸体烧彻底吗?”

 “骨头估计烧不成灰。”

 “再添点汽油吧。”

 ……

 ……

 我听得厌烦,走到角落处,易天也跟着我走过来。

 他说:“周昌明这些人要怎么处理。以前他们借着家里有钱就耀武扬威,到了如今环境下,他们原本的优势没有了,他们还敢飞扬跋扈,实在可恨。这个世界怎么如此不公,品行差的往往家境好,生活无忧,品行好的就只能靠自己打拼,有时候还要被逼着歌颂苦难。”

 “我不知道。”我没有心情和他讨论下去。

 “这些人不处理,随时都会危害到除他们以外的每一个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不知道。”我继续敷衍地回他。

 易天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本质只是想找个人说说心中的怨气,至于他心中的想法,他是成年人,自有其自身的一套做法。

 他捏了捏我的肩膀走开了。易天走了,李末替补上来。

 他说:“人生来丑陋,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人还能自称为‘人’多久。”

 他又说:“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这艘孤船上的人们要怎样将关系维持下去,又要将方向把控去何方?……这个世界越来越有趣了。”

 “孤船”?这名词让我想起一件诡异的真实事件。没等我问清楚“孤船”的意思,李末就自己走开了。

 李末走后,左千子又替补上来——他们是怎么了?不过车轮战式的对话反倒让我清醒许多,不至于想一些不着实际的东西。

 左千子说:“你说自-杀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她们是相信死后会有更好的地方吗?”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好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多好,睡醒之后一切如旧。”

 “如果一切都是一场梦。”我小声嘀咕。“那我们要趁梦醒之前活得畅快一些。”我提高了音量。

 这是一句积极的话,但只说给左千子听,我自身并不这么想。还记得我跟陈广莉说过,对于我来讲过去和未来一样的无聊,如果这里是梦境,那就是梦境和现实一样的无聊,我不会为无聊而积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