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燕王唇角浅笑,合上手中的书卷,起身从容地走向门扉。轻轻一推,门扉应声而开。
 

    门外果然有人呆站。
 

    一身宽松驼绒睡袍,长发略微散乱,一脸困倦憔悴却又精神抖擞。踏着毛绒拖鞋,怀中紧抱一只巨大的枕头。
 

    门口灯笼晃荡,照得他目光清澈明亮。眼神直勾勾盯过来,毫不掩饰的热忱、急切。
 

    以及,跃跃欲试。
 

    “”
 

    什么怪模样。燕止哑然失笑。
 

    大门一开,月华城主就探头探脑、径自入内燕王莫要误会。许久未见,我来瞧瞧。”
 

    “闲叙几句,便就回去。”
 

    他说这话时,表情倒仍是无比清澈,不见虚伪。
 

    但。是谁闲聊,还专程抱着这么显眼的大枕头来燕王也不揭穿,只挑眉带笑不笑“哦”
 

    慕广寒对他的促狭浑然不觉。
 

    人在屋中,也对满屋子挂着的琳琅福结、钱袋、喜庆妆点等旖旎暧昧视而不见。目标明确,快步绕过桌子,直奔床榻。
 

    自顾自就在人家大红色的喜床上坐定,神色真诚而期待。
 

    冲燕王啪叽啪叽拍了拍柔软的床铺“来,坐过来”
 

    “”
 

    燕止饶有兴趣。
 

    从他坐下,某人就毫不掩饰、明目张胆的地开始盯他红袖下的修长手指。
 

    盯,盯盯,抬眼看了看他神色,又低头继续盯。
 

    几次二番之后,城主吞了吞口水,突然用扑蝴蝶一样的动作,啪。出其不意地,成功把他的手给扑住了。
 

    “”
 

    燕止也不做声,就看他自顾自梦游,指尖细细在透着浅浅血管的手背不断的揉蹭、描摹,像是在盘摸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又像是在戳什么没见过的新奇玩意,神情专注又古怪。
 

    戳了一会儿,又贪婪地开始深入指缝之间。
 

    抚摸变成了缠绵的交缠摩挲,时而按压,时而揉捏。一丝麻痒泛上心头。
 

    燕王眼神暗了暗。
 

    有些人一脸无辜,倒是私底下挺会些暗戳戳撩拨人的,勾当。
 

    他扬起下巴,亦不甘示弱。
 

    反手摁住他。
 

    “城主稍等,”他幽幽道,“本王换下衣服。”
 

    领口衣扣一颗一颗解开。
 

    燕王不动声色,余光有意无意看向某人。
 

    婚礼结束回房后,他就只褪去了最外的那层曳地长纱,此刻身上依旧是一身红色的内衬礼服,整个人看起来利落规整、雍容华贵。
 

    礼服层层叠叠。随着衣扣的解开,一件一件落地,如同剥开绽放的牡丹。一直从红色剥到月白。颈子和锁骨逐渐展露西凉王因为征战,也不免身上遍布各种伤痕,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他并不遮掩。
 

    因为知道有些人,爱看。
 

    之前在西凉同床共枕时,他就早有察觉。每
 

    次裸露胸膛和腰身,总有人耳根通红、眼神游移。原来横七竖八的疤痕在有心之人眼里,不仅不会狰狞可怕,竟反倒成了情色和诱惑
 

    最后一件外披落下,就只剩松垮的丝绸月白底衣,若隐若现地勾勒出身形。
 

    底衣轻薄,亦遮不住若隐若现的长腿。
 

    有谁迷迷糊糊地吞了一口口水,他不拆穿。只从旁也拿了一件加绒软毛睡袍,故意盖住部分锁骨和腿。
 

    那一刻,他甚至能听到某人不动声色清澈眼神下,发自心底的惋惜与哀嚎。
 

    “城主刚才不是说,聊聊天”
 

    “好啊,想与在下谈什么”
 

    “国事家事天下事风土人情”
 

    他凑过去,典雅清新的幽兰香,锁骨和腿又若隐若现露出了一些。
 

    成功在月华城主脸上,看到了令他满意得不得了的表情。
 

    “”
 

    门外,大红灯笼坠着流苏,在风中摇曳。门内,明烛亦光阴斑驳。
 

    慕广寒如坐针毡。
 

    抬头,眼前是燕王点染秋色的眼眸,低头,是大长腿。再抬头,优秀的锁骨。再低头,近在咫尺是好摸的手指。
 

    脑子,突突跳。心也七上八下,咚咚作响。
 

    是啊,聊天。
 

    “我”他吞了吞口水,努力寻思燕王想聊什么。其实聊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他摸着爪子待在这里,燕王愿意聊的,他都可以一直、一直聊。
 

    如此胡乱地想着,他艰难开口,佩服自己还能说出人言
 

    “其实,我、我也就是,自己住处对着市集,有点吵。总睡不着。”
 

    “你这边,僻静一些。我是来,躲个清净。”
 

    “放心,不会对你做什么。”
 

    “”
 

    此地无银二百两。
 

    明明他应该能想出点燕王感兴趣的话题。之前他俩在簌城时,常能彻夜长聊。
 

    他能的,他读过那么多书。
 

    他能
 

    不,他不能。
 

    此刻的他,连钉在人家腿上的目光都收不回来。真生怕一张口说出来的就是,“腿能不能给我摸摸”。
 

    太丢人了,真的。
 

    撕拉,一声轻响。他竟一时过于紧张,把一直抱着的那个枕头给抓破了。
 

    棉絮漏出来,豁口也像是裂开了嘴,在笑话他。
 

    “”
 

    怪不得。
 

    怪不得书锦锦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欲言又止。
 

    他竟是抱了个枕头,穿着个睡衣,就这么翻过重重红瓦院墙,大晚上的在街上游走
 

    幸好洛州百姓为了赶明早的出游,都回家睡觉去了。不然就以两府之间的短短距离,也足够显得他像个疯子。
 

    甚至,穿的都是拖鞋。
 

    邵霄凌给他挑的,两个巨大长毛兔头的大绒拖。
 

    自从他买了那只没眼睛的长毛兔子宠物,邵
 

    霄凌就以为他喜欢,常给他买长毛兔料子、长毛兔摆件、兔头挂轴、兔铃铛
 

    别人自然不可能知道,长毛兔子与某人之间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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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更不可能想到,兔子拨开软毛,会是一副花容月貌。
 

    这些年,他也始终以为,他与燕王半斤八两。外表谁都别嫌弃谁,谋略又相当,都挺阴险。倒也般配。
 

    因而每次相见,才能那般肆意自如。
 

    对各种真心假意的示好、勾搭,从容应对、照单全收。
 

    他以为他配得上。
 

    他从没有想过燕止华贵瑰丽、灿若星辰。其实配上的天底下最好的人。
 

    而他,不是最好的
 

    一时间,什么感情都浮上来。又落下去。
 

    窗外淡淡飘雪,层云蔽月。屋内红烛灯笼,万籁俱寂。
 

    刚才还暖意融融的婚房,一下子又就透进雪夜的冷。
 

    慕广寒骤然沉默了下来,抓着枕头的指节发白。
 

    他突然不太敢想,自己刚就这么冲进婚房,大咧咧地坐在这鸾帐中,是何等胆大妄为,又毫不掩饰。
 

    更别说,还、还对他动手动脚。
 

    可他,哪里配呢而那一切,在燕止眼中,又是怎么一个急切因为又不像话的模样。
 

    他突然怂了,只想逃。
 

    明明就在心上人身边,心里却一片无边月下的、黑沉沉的寂寥。他失魂落魄地起身,嗓音微哑“其实,时候也不早了。”
 

    “明日,还要踏春一整日,不可放纵。我就,先回去了。”
 

    “你也,早点休息。”
 

    “”
 

    “”
 

    “嗯,说的也是。”
 

    心脏在昏暗烛光看不到的地方,骤然沉入谷底。他不敢抬眼,只抱着枕头大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