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堡 作品

20. 三合一章 那将胜过世间一切重逢……(第2页)

 

    大概因为那人的气质太特别,甚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喻泽川瞥了一眼才收回视线,他转身进屋,房门摔得震天响。
 

    “砰”
 

    这一声就像开关键,那些搬家工人终于回过神来,嘴里骂骂咧咧,声音却不自觉降了八个调。
 

    “他妈的,牛什么牛,有钱了不起啊。”
 

    这座公寓大楼位于市中心,一个月的租金将近三万,而且商水商电,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那名穿着白色休闲常服的男子看了眼喻泽川家的门牌号,走上前对搬家师傅道“师傅,现在是周末,大家应该都在睡觉,麻烦你们轻一点,这些钱就当做辛苦费,等会儿拿去喝茶。”
 

    他语罢掏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摞纸钞递过去,刚好一人一张,素白的指尖干干净净,让人见了就觉得舒服。
 

    搬家师傅闻言立刻一扫刚才的不愉快,笑眯眯接过钱道“陆先生你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事,你先去旁边歇着吧,中午之前我肯定给你搬完。”
 

    有了小费的鼓励,他们干劲朝天,只是这次轻手轻脚,动静小了不止一点。
 

    喻泽川站在门后,听见外面传来的隐约谈话声,糟糕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他这辈子总是在反复遇到人渣,难得遇见一个有教养有素质的邻居,不得不说是件幸运事。
 

    殊不知那位邻居站在走廊门口,盯着他家的门牌号看了许久,墨色的瞳仁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男子抬手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完美得挑不出瑕疵的脸,赫然是陆延。
 

    就在昨天晚上,陆延联系了房东阿姨退房,并连夜找到中介租下了喻泽川隔壁的空屋,清早他连房都没看,直接在中介诧异的目光下签了合同,并交了笔数额不菲的押金
 

    对方也许觉得他是傻子。
 

    陆延笑了笑,也许吧,谁知道呢。
 

    搬家师傅很守信,在中午之前就把所有东西搬好了,家具是临时从二手市场淘的,所以不用散味,简单收拾收拾就可以用了。
 

    陆延出去了一趟,晚上才回来,手里拎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购物袋,水果、洗漱毛巾、电器,甚至还有一盆花。
 

    他进屋之后就关上房门,拆开其中一个包装盒,仔细研究了一下自己花高价买来的窃听器,经过一系列试验流程后,这才自言自语道“质量不错。”
 

    陆延用铲子小心翼翼把那盆浅紫色的藿香蓟连根带土都挖了出来,然后将窃听器埋进最底下,用土重新盖上,一点点恢复原样,确定看不出破绽,这才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笃笃笃”
 

    喻泽川原本坐在电脑桌后写策划案,思考着该怎么引蒋博云上勾,房门却不期然被人敲响,声音轻微又有礼貌,三下就停了。
 

    首先排除薛晋,薛晋没这么有素质。
 

    那会是谁
 

    喻泽川拉开椅子起身,皱眉走到了门口,他不知想起什么,拿出口罩戴上,这才将房门打开露出一条缝隙“谁”
 

    门外站着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看起来有些熟悉,赫然是今天上午搬来的邻居。他仍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多情的眼睛,左手拎着一袋子切好的盒装水果,右手抱着一盆紫色的花,声音温和有礼“你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喻泽川态度冷淡“有事”
 

    他心里觉得这个邻居十分奇怪,自己戴口罩是为了挡脸上的伤疤,对方戴口罩又是因为什么
 

    陆延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今天早上搬家,不小心吵到你了,所以带一点水果给你,希望别介意。”
 

    喻泽川直接拒绝了“不用。”
 

    他语罢就要把门关上,谁知对方仗着腿长直接抵住了门缝“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哪怕不为了道歉,交个朋友也好再说我切了很多水果,一个人吃不完,你不收就会坏掉,多可惜。”
 

    朋友
 

    喻泽川闻言只觉得稀奇,稀奇中还带着那么点好笑。他扶着门框低下头去,没说话,忽然抬手扯下了自己脸上的口罩,右脸的伤疤明晃晃暴露在空气中,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喻泽川直勾勾盯着陆延,目光犹如某种蛇类动物,黏腻冰凉“你确定,要和我做朋友吗”
 

    声音轻飘,却满怀恶意。
 

    喻泽川已经不在意这张破碎的脸了,只是他讨厌被各种异样的目光注视,所以总是戴着口罩。但如果摘下来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不介意让别人看见伤口。
 

    喻泽川静等对方面色大变,然后慌慌张张逃离,并在心中赌咒发誓再也不会敲开这个神经病家的大门
 

    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但面前这位帅气的新邻居只是适当表现出一丝讶异,随即就恢复了正常“我以后可能要在这里住很久,抬头不见低头见,交个朋友吧。”
 

    但他们从头到尾也没有互通姓名。
 

    喻泽川在怔愣时被迫接下了对方诚意十足的一袋子水果,另外还有一盆开得正旺的紫色藿香蓟,这位新邻居还细心叮嘱了一句“这种花很好养的,天冷了不用浇得太频繁。”
 

    其实就算浇了也没事,窃听器已经做了防水处理。
 

    喻泽川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他眼见对方礼貌告别,然后拎着另外一袋子水果敲响了对面邻居的门,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东西原来不是自己独有的。
 

    哦,他也许比别人多了一盆花。
 

    心情一瞬间又糟糕了起来。
 

    “砰”
 

    喻泽川重重关上了房门。他转身回屋,将那袋子水果直接扔进了厨房洗菜池,削皮切好的水果如果超过两天不吃就会逐渐腐烂发酸,彻底坏掉,但那不是喻泽川会关心的事。
 

    他捧着手里沉甸甸的花,思考该怎么处置。
 

    喻泽川不会养花,也不喜欢养花,一个连自己都快腐烂变质的人,又怎么能养得活别的东西
 

    但也许因为这盆花是他独有的,所以下场不至于和那袋子水果一样可怜,喻泽川几经思考,最后将它随手丢在了落地窗前,因为这里阳光最好。
 

    但很可惜,现在是万物凋敝的秋季,后面几天阴雨连绵,一直没出过太阳。
 

    喻泽川的生活一向死气沉沉,每天最多坐在电脑前继续编写那份虚假的海岛开发案,思考着该怎么让蒋博云上钩,余下的时间则反复浸没在仇恨中,在夜间攥着一柄匕首痛苦入睡。
 

    第三天的时候,水果彻底腐败了。
 

    发酵过后的味道微酸,甚至有些像酒精,从厨房一点点飘散出来。
 

    喻泽川其实每天都会做卫生,但他选择性忽略了那袋子水果,直到闻到这股腐败的味道,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该丢掉那些东西了。
 

    下午四点,正是冷清的时候,喻泽川戴好帽子和口罩下楼丢垃圾,却没想到在电梯间碰见了那名新邻居。
 

    对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干净的衬衫,浅色的针织马甲,看起来甚至带着几分优雅的书卷气,只是脸上仍戴着口罩,右耳别着一个米白的蓝牙耳机。
 

    四目相对,他们都愣了一瞬。
 

    陆延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出现在喻泽川面前,既是为了保命,也是为了在房间里监听对方的动向,没想到难得下楼买个饭都能在电梯口碰见。
 

    陆延率先回过神,他抬手摘掉耳机,墨色的眼眸浸着笑意“好巧,下楼丢垃圾吗”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喻泽川手中拎着的“垃圾”,发现袋子有些眼熟,赫然是自己那天送的水果,心中并不感到意外。
 

    喻泽川这种人戒备心太强,绝不可能吃陌生人送来的东西。不过好在水果只是附带的,最重要的是那盆装有窃听器的花。
 

    喻泽川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情绪淡淡的“嗯”了一声。
 

    “看来你不喜欢吃水果,下次我给你送点别的。”
 

    陆延的脾气很好,好到让人觉得他像一团白云,干净柔软,怎么揉搓都不会有脾气。而这种耐心是发自骨子里的,和蒋博云那种为了钱财忍气吞声赔笑脸的样子有很大区别。
 

    入狱之前,喻泽川如果遇到陆延这种人,大概率会像看见猎物一样疯狂心动,甚至催生莫名的独占欲。
 

    不过出狱之后,他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喜好了。
 

    二人共同走进电梯间。
 

    喻泽川深深看了陆延一眼,狭窄密闭的电梯间无意识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同时滋生的还有好奇心。
 

    喻泽川忽然很想知道陆延长什么样子,他盯着面前金色的不锈钢电梯门,上面清晰映出了身旁男子的衣着,对方有一双蛊惑人心的眼睛“你为什么戴口罩”
 

    像质问多过疑问。
 

    陆延浅笑“你不是也戴着口罩吗”
 

    喻泽川觉得他明知故问,嘲讽反问“那是因为我丑,难道你也丑吗”
 

    陆延轻声道“不,你不丑。”
 

    喻泽川闻言一愣,想刚说些什么,电梯却抵达一楼,“叮”地一声打开了门。身形高挑的男子对他礼貌颔首,转身走了出去,背影渐行渐远。
 

    一阵轻风似的,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喻泽川皱眉,莫名有些懊恼。他拎着垃圾袋走到公寓楼下的商区,随便找了个垃圾桶丢进去,正思考着要不要买点吃的带上楼,眼角余光一瞥,却在马路对面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脚步就此顿住。
 

    蒋博云今天大抵是出来吃饭的,他这一生从底层爬起,所以发迹后便格外讲究,出入要带着助理保镖,常年都穿着妥帖的西装,再加上身处高位的志得意满,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
 

    喻泽川见状悄无声息攥紧指尖,帽檐降下一小片阴影,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隔着川流不息的马路一动不动盯着蒋博云,外间的雨丝斜飘到身上,却怎么也浇不灭肺腑内烧得生疼的怒火。
 

    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
 

    喻泽川在内心反复告诫自己这句话,终于克制住了翻涌的杀意。他一言不发转身上楼,脑海中像有一柄尖锐的刀在拼命翻搅,疼得他呼吸急促,冷汗直冒。
 

    “轰隆”
 

    喻泽川回到房间的时候,外面正在打雷,一道道闪电划过,仿佛要将天幕硬生生撕碎,声音沉闷迟钝。落地窗外风雨飘摇,夜色犹如被打翻的墨水瓶,从一角开始飞速蔓延。
 

    “呼”
 

    喻泽川捂住自己的脖子,忽然感觉呼吸困难,连步伐都踉跄了起来。
 

    他扶着桌子艰难走到卧室,从床头柜里摸出一个白色药瓶,胡乱往嘴里扔了两颗药,然后泄力般跌坐在了地板上。
 

    喻泽川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脖颈,在地板上蜷缩起身形,脸色青白,一度有些狰狞。
 

    头顶光影模糊,盯久了眼前会出现眩晕,将人带入噩梦般的回忆。
 

    时而是幼时母亲发疯般掐着他的脖子疯狂摇晃,咒骂不休,时而是爷爷去世,停尸间里冰冷僵硬的面容,最后却只剩下蒋博云那张志得意满的脸,还有监狱里冰冷的栏杆。
 

    “别过来别过来”
 

    “蒋博云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喻泽川不知该如何清醒,如何缓解疼痛,只能一下又一下用头拼命撞着地板,他浑身颤抖,痛苦的闷哼淹没在了滂沱大雨中。
 

    一墙之隔,陆延正坐在沙发上监听隔壁的动静,忽然间,他听见那边传来一阵异常的声响,像是有东西乒里乓啷落了一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陆延抬手按住耳机,确认似的又听了一遍,最后终于发现喻泽川那边好像出了什么状况,面色微变,立刻拉开椅子冲出了门外。
 

    陆延对喻泽川没什么芥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觉得对方有些可怜,只是他连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实在无暇同情别人。
 

    陆延站在门口,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上一局在出租屋里,对方帮他挡刀,躺在沙发上疼得冷汗涔涔的模样,犹豫一瞬,到底还是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笃笃笃”
 

    陆延接连敲了好几遍都没人来开门,他皱了皱眉,指尖在密码锁上接连轻点,只听“滴溜”一声响,房门自动打开了。
 

    陆延上一世被喻泽川绑架的时候暗中就记下了密码,没想到还有用上的一天。他推门进屋,只见房间光线昏暗,客厅茶几歪斜,东西摔得到处都是。
 

    一抹熟悉的身影痛苦蜷缩在地板角落,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喻泽川”
 

    陆延见状快步略过地上那堆杂乱的东西,立刻走到喻泽川身旁将他扶了起来,却见对方脸色煞白,指尖冰凉一片。
 

    陆延眉头紧皱,压低声音呼唤他“喻泽川”
 

    “轰隆”
 

    又是一声闷雷响起。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倏地睁开,里面的疯癫恨意让人毛骨悚然。
 

    喻泽川已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睁着涣散的瞳孔,呼吸沉重,许多张不同的面孔从眼前一一闪过,蒋博云的、爷爷的、父亲的,最后变成了他去世已久的母亲。
 

    面容秀美的女人神情狰狞,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我为什么要生下你你就是一个孽种孽种”
 

    “我当初如果没有怀上你,就不用嫁到这个家里来,我的人生也不会毁掉你就是个扫把星和你爸爸一样该死”
 

    喻泽川的母亲出身平民,但被当时风流的喻父看上,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强娶进门。她憎恨这个男人,连带着他的骨血也没有半分心软,生下孩子没多久就疯了,每天对喻泽川非打即骂。
 

    但年纪幼小的喻泽川不懂那些,他只知道父亲每天风流不着家,母亲被锁在一间屋子里,一年也见不着几次面。
 

    爷爷不让他进那间屋子,但他总是忍不住偷偷跑进去,无数次被女人发现后都被打得一身是伤,更有几次险些被掐死,也还是不长记性。
 

    他十岁那年,家里办生日宴会,那是喻泽川最后一次去看她。往常疯癫的女人那天出奇温柔,会在门缝后轻声叫他的名字,会祝他生日快乐,说带他去游乐园玩,只要他把门打开。
 

    只要他把门打开
 

    然后所有景象瞬间支离破碎,当年在场的宾客都能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外面下着大雨,一个疯女人忽然从喻家紧锁的房间跑出来,从窗户一跃而下,掉进游泳池摔死了,后脑重重磕中瓷砖边沿,淌了一地的血。
 

    “砰”
 

    水花炸开崩裂,却是殷红如血的颜色。
 

    躺在地上的喻泽川忽然急促喘息起来,他双手抱头,眼眶通红,低声喃喃自语“我错了妈我错了”
 

    无人知道他在哭什么,陆延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喻泽川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又委屈又无措。
 

    声音断断续续在空气中响起,自责到恨不得立刻死去。
 

    “你你不该生下我的我不该放你出来”
 

    “是我把你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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