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于乐27

    “你究竟为何待在此处,羽瑞。”
 

    莫存知再一次问。
 

    这几日,小师弟在禁地里,唯一做的事,就是将他气到哑口无言,然后再给他喂疗伤的丹药。
 

    莫存知几乎要认为他并不是来看自己笑话,也不是来做什么坏事,只是为了陪伴他。
 

    眼前看不见,莫存知空茫的眼只大概转向于乐的位置,等着他回答。
 

    “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以后不叫羽瑞,叫于乐。”
 

    小师弟的方向传来这样一句。
 

    “回答我。”莫存知说。
 

    “伤才好一点,有精神了是吗”被追问烦了,于乐抬手折了一根竹子,劈手朝莫存知面上刺去。
 

    风声凌厉袭来,莫存知多年的经验,立刻将竹枝打开。
 

    但于乐剑势绵绵,哪怕用的是普通竹枝,也要慎重对待,对比上次他们过招,他的进步快到可怕。
 

    莫存知不再说话,用不离身的剑柄与他缠斗。
 

    他看不见,身上有伤,最初并不习惯,被身形轻灵的于乐拿竹枝戏弄。
 

    渐渐的他沉浸其中,习惯了眼前的黑暗,仔细聆听着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从中捕捉于乐的动静。
 

    旁边的竹林飒飒,莫存知好像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境界,他突然能“看”见了。
 

    竹枝舞动的轨迹,于乐的动作。
 

    修炼是枯燥辛苦的,唯有剑,是莫存知真正喜欢的,哪怕辛苦也愿意坚持。
 

    察觉到重伤的男人迟滞的动作,突然间变得游刃有余,于乐意外,手下又多用了两分力道。
 

    莫存知也很快跟了上来,并且逐渐将他剑势压制。
 

    发现他身上气势一节节攀升,于乐微笑。
 

    不错,这才像话。
 

    莫存知从那种玄妙的体悟中醒来,忽然感觉到脸颊边上细微的痒意。
 

    于乐在用竹叶的叶尖轻轻挠他的脸。
 

    莫存知侧了侧脸,听到于乐说“恭喜大师兄,又有突破了。”
 

    莫存知不再躺在床上,就算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痛,他也要起身走到外面的竹林,就如同在寒崖峰上时,每日练剑。
 

    偶尔于乐会突然从各个方向用竹枝攻击他,但更多时候,他在周围百无聊赖地逛着。
 

    莫存知在黑暗中重新和手中的剑以及这个世界磨合,就像是重建曾经崩塌的自己。
 

    身体到了临界点,莫存知缓缓收剑,立在原地,缓缓走回小竹屋前坐下。
 

    竹叶在风声中摩擦的声音最响,他身体里血液流淌,灵气魔气纠缠的声音最细微,介于两者之间的是这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个人在荒草丛中走,踩着那些草茎。
 

    他摘下草叶,不知道在做什么,草叶翻来覆去地扯着。
 

    那个脚步朝着他过来,莫存知抱着剑没有反应,感觉到于乐的衣袖擦过自己的脸颊,一缕冰凉的长发勾缠过耳际。
 

    “哈哈哈”
 

    莫存知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在上面摸到乱七八糟的草叶,他不做声取下来。
 

    转眼又被于乐插了满头。
 

    莫存知收手不动之后,于乐在他旁边坐下,捏起脚边一片干竹叶,在手里揉碎。
 

    那些衣袖摩擦,手指捻动的动静,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耳中。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这人现在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姿势坐着,又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大师兄,你都瞎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也不问我要解药”于乐问。
 

    给莫存知喂障目丹只是一时觉得有趣,想看看他醒来后惊慌失措的样子。
 

    看不见的话,多少也该有些狼狈,闹些笑话吧。
 

    谁知道想看的场景都没看见,让人失望。
 

    “我问了你便会给”
 

    “你问了我就不会给了。”于乐啧啧,“被你看透了,大师兄,你这样就不好玩了。”
 

    莫存知也不知道自己从前有什么“好玩”的,倒是确实挺可笑。
 

    或许,现在也依旧可笑。
 

    晚上,他躺在那张并不舒适的竹床上,身侧还靠着另一个人。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对身边这人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他从前是个纯粹的人,感情也纯粹浅薄。
 

    宗门是需要守护的家;
 

    师父是尊敬但生疏的亲人长辈;
 

    师妹是与他最亲近的青梅竹马,是他隐约心动之人;
 

    他就像是只有黑白两色的画卷。
 

    但小师弟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顽劣孩童,冲进他的地盘,将他的秩序全部打乱,摧毁。
 

    反复拉扯引出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七情六欲。
 

    在寒崖峰上那段时光,他们就是世间最亲密的人。
 

    虽然是个可笑的谎言,但那是莫存知这一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温暖。
 

    他好像在风雪中冻毙的动物,在人的掌中逐渐复苏又被狠狠摔死。
 

    背叛、欺骗、谎言,连最不堪的真相,都被于乐残忍地一一揭露。
 

    至此,他一生几乎所有激烈的情绪,都由于乐带来,由他见证。
 

    在他心死之际,又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将他从濒死中救了起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不断追问,与其是问于乐,不如说是在问自己“我究竟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