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呦九 作品

第 27 章 和光而不污(27)

    刕鹤春自觉对折绾的变化适应得很快。从听闻她是个老实良善人,到是个软棉花闷葫芦但是有点倔,再到扶不起的阿斗,以及还会疯摔东西的狗脾气
 

    他都适应了。
 

    人是多变的。他自己是如此,也不强求别人一个样。他对她这番变化的解释是骤然富贵。
 

    就好比那些农门贵子,最初也许是谨小慎微的,但一旦到了京都,有了权势,日子久了,就能暴露出本性。或者骄奢淫靡,或者贪财好色,或好大喜功。
 

    这样的人向来走不远。刕鹤春瞧见过好几个这样科举取仕的举子最后都狼狈而死。他心有余悸,时常拿来警醒自己。
 

    所以在这般的对比之下,他觉得折绾的本性就还好。她能在富贵的诱惑之下还能保持住本心他认为她有在踏踏实实的做事,一步一步在朝前面走。
 

    而且有时候换个角度想想,她也很有自知之明。
 

    她觉得自己掌不了中馈,但却愿意接手花草房先学着管事。她觉得自己照顾不了川哥儿,但却颇有一番育儿经好几次都劝他耐心,还要找开蒙先生。
 

    听闻她还让于妈妈带着川哥儿去找升哥儿玩了这也是他所想的,孩子还是有玩伴比较好。
 

    她走得慢,却稳得很,并没有因为骤然富贵就染上了坏毛病。
 

    这也是刕鹤春愿意百般宽恕她的缘由。他觉得折绾还是有长处的。
 

    但他没想过她胆子能这么大
 

    她竟然还敢撺掇勋国公夫人去闽南买地
 

    勋国公说的时候他目瞪口呆,说完之后,只觉得啼笑皆非。
 

    他当着勋国公的面说,“这,勋国公夫人被忽悠了多少银子”
 

    他哪日送些好礼过去,别让人家平白被诓骗了。
 

    勋国公就觉得刕鹤春这个人很是无趣。他明明是在夸赞刕少夫人,被刕鹤春这么一说,好像他在告状讥讽似的。
 

    他冷哼一声,喝了一杯酒,似笑非笑的道“那以后涨了,我是不是还要赔给你啊”
 

    刕鹤春受了一顿怼,在心里面把勋国公从头骂到脚。回到英国公府的时候还跟英国公道“勋国公这个人,怎么得了陛下喜爱的”
 

    英国公在兵马司任职,跟勋国公打交道少,但同朝为官,还是知晓些底细的,“当年都察院被砍了一地的脑袋,勋国公临危受命,一年未歇,这才将事情捋顺。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再者说,陛下想学前朝肃宗皇帝有个肯纳谏的好名声,勋国公的性子便也算不得坏了。”
 

    然后顿了顿又问,“听闻你媳妇跟勋国公夫人走得近“
 

    刕鹤春点点头,也不愿意把房里的事情说给父亲听,便道“两人性子都安静,便一见如故了。”
 

    英国公“那就是个能帮得上你的,我便放心了。”
 

    父子两个说话说了好一会,赵氏眼巴巴等了许久,等到丈夫回来了着急问,“鹤春呢”
 

    英国公“自然是回苍云阁了。”
 

    他摆摆手,“我还有事情,你若是有事就去叫人唤他。”
 

    赵氏还不是为着川哥儿的事情她如今是悔死了
 

    等英国公走后她对着赵妈妈哭,“当初只说送过去几天,如今是抱不回来了。”
 

    赵妈妈“那日本是要送回来的,怎么川哥儿会不愿意呢”
 

    赵氏恶狠狠的道“估摸着是小折氏和川哥儿身边的于妈妈挑唆的”
 

    但她却也清楚小折氏和于妈妈不是此事的缘由。她们还不值得自己去忌惮。
 

    她是恼怒儿子的所作所为。他要是答应,其他人算什么东西
 

    所以她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鹤春不肯把川哥儿给自己养呢
 

    赵妈妈也摸不着头脑,“奴婢也是不懂了您养了川哥儿三年,日日操心着,川哥儿从生出来到现在,连个大的头疼脑热也没有,可谓是尽心尽力了。”
 

    “大少爷他”
 

    他实在是过分了。
 

    但这话她说不得。她只能咬住舌尖,将话又吞回去,笑着道“会不会是不愿意让您操劳”
 

    赵氏“我都累三年了,他不闻不问,好嘛,现在他娶了媳妇,便也不要娘了,就想说我操劳了”
 

    但她也只跟赵妈妈抱怨,抱怨完还要给儿子找补,“他一个男人懂什么,这里面门道大着呢。”
 

    赵妈妈自然附和,“是,大少爷还是很有孝心的。我听闻他还让大少夫人给您养花呢。”
 

    赵氏心里慰贴多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念川哥儿,越想越伤心,辗转反侧哭了一晚上,眼睛肿得不能见人,第二天就免儿媳妇们的请安。
 

    但没有提前说,人都到了才让赵妈妈出来说自己身体不适。
 

    折绾站起来就走。回去路上先是受了宋玥娘一顿白眼,但她也不敢再说一些风凉话折绾猜着,她是被宋夫人和玉姐姐教育过一顿了。
 

    事实证明也没错。宋玥娘被玉岫狠狠的说了一顿,“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阿绾现在正忙着你孙家姐姐的身体。人命关天的事情,你要是敢给我搅和了,你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宋玥娘也不知道为什么折绾就关乎着孙三娘的身子。她难道是大夫吗
 

    但确实被人命这两个字吓住了,不敢给折绾使绊子,只能暗送白眼。
 

    折绾低下头,便叫她白眼“白送”。宋玥娘威风的带着一群管事从她身边而过,想叫她羡慕,但折绾已经跟四姑娘说上话了。
 

    四姑娘如今正在说亲,每次哪家有宴席都要过去凑个数,被人相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她特意跟折绾提起“是诚意伯家的嫡次子。”
 

    折绾诧异她竟然将此事跟自己说,便问起她对亲事的看法,“你自己觉得如何呢”
 

    上辈子,她是嫁了过去的。诚意伯家不在京都,直到她去世,四姑娘也没有回来。但是几个月会写一封信报平安。
 

    折绾后来掌家,知晓
 

    她天高路远一个人在外,需要娘家做支撑,便隔几个月就趁着各种佳节给她送礼。
 

    好心也是换了好心来的。后来素膳病了,四姑娘还专门让人送了江南的土方子来。
 

    折绾一直记得她的这份心。
 

    她把自己记得的说出来“我曾经听人说过诚意伯家。他家离京都太远了。”
 

    四姑娘后来送回的信里面经常会掺杂着思乡之情。
 

    远嫁的姑娘总是想家的。一出嫁,跟家里人就疏远了,却要挤进另一家的屋子里,装作是最亲近的血缘亲人。
 

    四姑娘那时候信里说,“不习惯。吃的不习惯,用的也不习惯。什么都不习惯,但也觉得有趣,这边跟京都的习俗很不同,新鲜的东西也多。”
 

    她婚后过得不算遭。
 

    夫婿虽然不是很上进,但伯爵之家,即便是分了家也是饿不死的。她自己生下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女双全。
 

    跟婆母和妯娌虽然不是亲密无间,但却还算和睦。最大的忧愁是家里的姨娘作妖,夫婿偏袒。
 

    不过最后一次写信来说,她已经将那些姨娘都发卖了。
 

    不为别的,只为着公婆去世,跟大哥分了家,他们分得的宅子变小了,夫婿自己提出的卖姨娘。
 

    “咱们还有这么多孩子,怎么住得下去呢还是卖了吧。”
 

    和她斗了一辈子的姨娘,竟然就这样没了。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写道“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只觉得人情惨薄。”
 

    折绾想起她信里面透出的婚后日子,道“诚意伯的嫡幼子因不是要承爵的,所以并不是那般的长进。”
 

    这回是跟着母亲探亲来京都的,而不是求取功名。
 

    四姑娘惊讶她说得如此直白肯定,不经听得更加认真,“是么这倒是也没什么,只要人品没问题就好,我们这般的人家,能平平淡淡到寿终正寝就已经很好了。”
 

    折绾“我还听闻他这个人很有些花心的毛病。”
 

    “要不,我让你大哥哥去打听打听他的房里有多少人”
 

    四姑娘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贸然听见这些脸都红了,瞬间又转白,“花心的名头都传到外面了吗”
 

    折绾也不想吓着她“那倒是没有。我我知道你最近在说亲,便找人打听了。”
 

    原来如此。四姑娘真挚的笑了起来,“大嫂嫂,多谢你想着我。”
 

    她来找大嫂嫂果然是找对了。母亲跟她说诚意伯家,她很是犹豫。虽然是伯爵之家,也是嫡子,家中富贵。但到底是离京都太远了。
 

    她的本意也是想托付大嫂嫂替自己打听打听的,没想到大嫂嫂已经默默为她打算过了。
 

    她回去之后跟自己的姨娘商量,“瞧着大嫂嫂的意思,往后他房里的姨娘少不了。”
 

    她的姨娘宽慰“男人都是这般的,但那些人不过是玩意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四姑娘就不太乐意她这么说。若是连姨娘自己也是这么想,那不是将
 

    自己也贬低了进去吗
 

    刕鹤春硬生生三四天没有进苍云阁。即便是勋国公跟他说折绾在看邸报和县志买闽南的地他也没有去管。
 

    随她去吧,看她能折腾出个什么劲来。过了这么多天,虽然他已经不生气了,但也不愿意先去低头。她那个狗脾气就不能改改吗
 

    别人骤然富贵坏的是秉性,她坏的是脾气
 

    谁知道折绾竟然在晚间唤松亭来叫他。
 

    “大少夫人说有事情跟您商量。”
 

    刕鹤春本是不想去的。但又顾及勋国公府那边。他断定了她是想要他说说闽南的事情,或是打听消息,或是想让他出银子。
 

    那边的地再是便宜,买少了都不合适。不然一来一回,光是掌柜的月俸钱就不少。
 

    他真以为她是来求救的。他走到半路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不应该跟她计较其他的了。
 

    所以进了屋,他就建议道“你本是对勋国公府有恩惠的,但如今让人家出银子,赔银子,这恩情就说不定了。”
 

    就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有因为银子翻脸的。
 

    折绾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本来就不觉得他是天生聪慧了。结果他竟然还很自大。
 

    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若是什么也不懂的她听见这句话,必定是要怀疑自己的。但是折绾无比清楚后面那边的地会涨起来,便不由得对他也低看了几分。
 

    她说,“你怎么会这么肯定呢你看过闽南的县志,知晓那边适合种什么吗你跟闽南人交谈过,知晓那边定然涨不起来吗你知晓朝廷最近十几年对闽南的国政吗你知晓那边的土地有多少,价钱几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