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米 作品

第 30 章

    那声“过来”极为冷沉,不容置喙。
 

    和颜的笑是假象,在姜汤里加料,想迷晕她再送她回金陵才是真吧
 

    为了卫湛,还真是用心良苦。
 

    宁雪滢知道不能硬碰硬,于是和气道“稍等。”
 

    说着,她撂下帷幔,遮挡住帐外人的视线,拿起枕边的桃木簪,绾起一个半散不散的发髻,又穿上外衫裹住自己,暗暗在袖中藏了些东西,这才穿上绣鞋站在床边。
 

    可没等卫九递上瓷碗,她突然眉尖一拧,弓身捂住小腹,娇靥浮现痛苦之色。
 

    随着身体磕在床沿,她顺势倒地,不断发出细弱的闷吟,断断续续。
 

    卫九放下碗,缓缓起身走过去,身影在女子的眸中愈发放大,最显眼的是革带上镶嵌的镂空折枝青白玉石的纹样。
 

    出自巧匠之手,精雕细琢,价值不菲。
 

    睥睨蜷缩在地面毡毯上的女子,卫九曲膝敞腿,蹲了下来,两肘杵在膝头,不咸不淡道“碰瓷呢”
 

    “疼”
 

    宁雪滢颤颤巍巍抬起手,伸向卫九,似在求救。
 

    漆黑的清瞳没有半分涟漪,可卫九还是递出手,打算将她拉起来,却在下一息,被扬起的粉末迷了双眼。
 

    一道清香迎面袭来。
 

    凭借超强的判断力,他猛地扼住“偷袭之人”的脖子。
 

    被扼住脖子,宁雪滢不敢妄动,可能感知到,男人施在她颈间的力量随着药效的发挥一点点弱化。
 

    只听“砰”的一声,那人倒在地上。
 

    美目流眄,宁雪滢的脸上哪还有半分痛苦之色她慢慢站起身,同样睥睨着倒地的人,若非顾及这是卫湛的身体,她非要好好施以报复。
 

    七分无奈三分愠,她走到桌前,将一小包药粉倒入壶中,捧起摇匀,打算让卫九好好睡上一觉直至次日来临。
 

    也省去她不少心力。
 

    可就在她蹲地掐开对方的嘴时,原本晕厥不醒的男子睁开眼帘,冷幽幽地盯着她手里的茶壶。
 

    “又想故技重施”在宁雪滢受惊向后退去的工夫,卫九坐起身,并未动怒,还以玩笑的口吻问道,“蒙汗药还是软筋散”
 

    预谋败露,这人成了最大的危险,宁雪滢丢开茶壶,忙不失迭地向外间跑去,脚踝却是一紧,险些向前跌倒。
 

    趔趄一下,她稳住身形,低头看向抓住自己脚踝的那只大手。
 

    骨节分明,绷起青筋。
 

    卫九桎梏住宁雪滢,一步步带到桌前,拿起剩余的小半包药粉,看好戏似的问“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那双微弯的凤眸太过漂亮,有点点碎光流淌,配上右眼尾一颗浅浅的泪痣,给人一种温柔的印象,可在卫九身上,温柔是最经不起推敲的假象。
 

    技不如人,被以牙还牙,宁雪滢没有怨言,只是身体本能地发颤。她紧抿双唇,以缄默做出了选择。
 

    卫九点点头,将她翻转过来,
 

    曲起左膝抵在她裙摆中间,防止她跑掉。
 

    双膝被一股力道分开,宁雪滢羞愤难忍,挣扎之际,又被卫九按倒在桌上,被迫启唇。
 

    也幸好腰肢足够柔软,才能承受下弯的冲劲儿。
 

    “唔唔”
 

    唇舌尝到药粉的味道,宁雪滢欲哭无泪,呛得干咳起来。
 

    将最后一点儿药粉送入那张小小的檀口,卫九满意地松开手。
 

    用以防身的蒙汗药很快发挥药效,需要喝下大量的清水才能保持清醒,宁雪滢踉踉跄跄地走向被搁置在毡毯上的茶壶,四肢逐渐失去力气,绵软地倒在地上。
 

    晕了过去。
 

    苍穹清霁,夜色浓郁,街市上花影铺路,人头攒动,热闹喧嚣。
 

    宁雪滢在一阵嘈杂呼噪声中醒来,正软绵绵地趴在一抹宽厚的背上,身体未恢复气力,人也恹恹的无知觉。
 

    背着她的人好像是卫九
 

    想法一出,她撑起羸弱的身子,却因无力栽回男人的背上。
 

    “醒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宁雪滢生出重重警惕,很怕他将她卖去柳陌花街。
 

    巷子里潮湿阴冷,灯火阑珊,飘散着怪异的味道,穿梭着来此处逍遥的恩客。
 

    恩客大多身穿粗布短褐,与倚门卖俏的女子们砍着价,出手的阔绰劲儿不比青楼里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却因地方隐蔽,更加不掩欲望的嘴脸。
 

    “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置我于死地”
 

    看他真的走进多是勾栏瓦肆的巷子,宁雪滢愤愤磨牙,快要哽咽出声。
 

    卫九被逗笑,勾着她的腿弯向上颠了下,以防她滑下去。
 

    而女子的身上,多了一件毛绒厚实的雪白斗篷。
 

    “上次送你回金陵,你担心车夫是个贼人,这次给你找一个靠得住的车夫。”卫九稍稍回眸,精致的五官被灯火笼罩,更显深邃,“人就住在不远处的巷子里。”
 

    多体贴啊,还要给她找个靠得住的车夫。
 

    被折腾到极限,宁雪滢想将他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这车夫是何来历”
 

    “先前做过父亲的影卫,后来为了一个风尘女子,选择离开卫氏,安家在附近,隐姓埋名。”
 

    一听曾做过影卫,宁雪滢心凉半截,这还怎么趁机脱身
 

    “你把我送回金陵,卫湛还会把我接回来,多此一举。”
 

    卫九耐心十足,语气寻常的像是在谈论家常便饭,“但你未必会再回来,不是吗”
 

    宁嵩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女儿都被“退”回去了,怎会再上赶着送回来
 

    大约拐了三四个岔口,卫九背着宁雪滢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前。
 

    可没等叩门,这条巷子的尾端忽然传出叫骂声。
 

    “被秦指挥使看上,是你闺女的福分,敢出尔反尔,活腻歪了”
 

    紧接着,是
 

    一道哭唧唧的求饶声,听起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官爷饶命,小的知错了,这就把小女送去秦府。”
 

    “晚了,一个娼妓的女儿,真当指挥使大人稀罕”
 

    立在巷口的卫九耳尖微动。
 

    朔风中传来刀身出鞘的声音。
 

    他放下宁雪滢,慢慢走向巷尾。
 

    半敞的破旧木门里,突兀地站着两名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其中一人执刀架在一名妇人的脖子上。
 

    卫九没去看那妇人脸上的惊恐,而是看向在寒夜散发冷芒的绣春刀。
 

    忘了初心的锦衣卫啊。
 

    卫九微微仰头,望向巷子上方墨空,转了转食指的银戒。
 

    听见院子外的细微动静,两人寻声望去,因职位低,并不识得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年轻权臣。
 

    未持刀的锦衣卫横在同僚和那妇人面前,语气不善地问道“来者何人”
 

    “路过。”
 

    “那就快滚,别碍事,当心惹火上身”
 

    院子外的青年“哦”了一声,非但没走,还慢悠悠上前两步,踏进了院子。
 

    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凶残和狠厉。
 

    要说在鄞朝最不怕惹事的衙署,当属由景安帝一手壮大的锦衣卫。
 

    站在巷子口的宁雪滢没有见机溜走,而是环顾四周,隐约听到一拨脚步声朝这边逼近。
 

    与卫湛不同,卫九出行,时常甩开自家的影卫。
 

    那些脚步声多半是对方的人。
 

    有隐隐的担忧溢出面容,她小跑上前,想要缓和气氛,不为别的,就为了保护卫湛的安危。
 

    至于卫九,与她无关。
 

    可说到底,他们是一个人。
 

    然而,打斗也一触即发。
 

    刹那间,卫九被六名锦衣卫团团围住。
 

    宁雪滢心提到嗓子眼,忽然想起那名车夫,又折回巷子口,拍响了那户人家的门。
 

    幽深破旧的小巷不再宁谧
 

    等到亥时过半,再次沉静下来。
 

    宁雪滢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卫九的武力。
 

    当然,还有那名昔日为影卫的老伙计帮忙。
 

    皎皎银月下,卫九单脚踩在一名锦衣卫的胸膛上,擦拭着染血的玉骨折扇。
 

    折扇暗藏玄机,内嵌顶尖的暗器。
 

    “回去告诉秦菱,绣春刀是砍杀奸佞的,不是欺善的。若是违背了初心,恐难以善终。”
 

    他弯腰捡起一把绣春刀,以锦帕擦拭起锋利的刀刃,随即对折在膝头,在六名锦衣卫震惊的目光下,生生将绣春刀折成了两半,丢在地上。
 

    落地的瞬间,发出清脆声响。
 

    卫九朝那潦草的老伙计挪挪下颔,“慕叔,这里交给您了。摆平不了,就去伯府寻人。”
 

    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衣袍猎猎,身姿飘逸,是萧索冬夜中艳紫妖红的一笔。
 

    宁雪滢不觉舒口气,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