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五米 作品

第217章 你冰凉的手像你的心

早年间,北京民间艺人地位不高,被人称之为下九流。他们通常在天桥摆摊,靠行人打赏过活,饥一顿饱一顿,日子过得艰难。新社会了,劳苦大众翻身做主人,艺人变成了人民艺术家,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发生翻天覆地变化,演出场所也换到影剧院大剧场音乐厅。

 现在像这种练摊的还真不多见。就算有,那也是在小地方乡下。

 李小兵记得多年前在老家赶大集,就看到有民间艺人为了推销打药,提起黄鳝尾小刀随着胳膊一路划下去,划得鲜血淋漓。把他给吓坏了,那简直就是童年阴影。

 李小兵好吃,做得一手驴肉火烧。陶爱国妈妈对自己帮助很大,他很感激。但大杂院里空间有限,不好起炉灶。今日索性就上街买了几个烧饼,又买了一包酱驴肉。刚要回,就看到女子正在说书。

 他喜欢听书,尤其是喜欢《说岳传》中笑死牛皋气死金兀术那段。此刻听到有人讲,就好奇地站旁边吃着酱边听。

 女子继续说道:“这位黄博士是着名数学家冯诺依曼的助手,和约翰纳什合作过。五十年代归国后,进入国家数学研究所。这一日,有一个叫安在天的男人走进了研究所,他来自神秘单位701。那么,701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单位呢……”

 “……于是安在天就出了一张卷子给数学家们做,但可惜没有人能做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听到有人练摊,还有不少路人驻足观看。半导体早已经普及,大伙儿没事的时候都会打开收音机听上半天。里面最受欢迎的节目是评书,袁阔成老先生现在已经是明星级的人物了。

 评书最重要的是抖包袱,你要在讲故事的故事中不断设置悬念,然后解包袱,观众一听“嘿,原来是这样,有意思有意思。”这样,人家才肯听,才肯给你打赏。

 这里面有很多技巧。

 但女子显然不是太会讲故事那种,一个故事说得啰里啰嗦,半天也理不出头绪。就算有头绪的地方,用的也是书面语言,都叫人听不太懂。

 一个听众顿时不满:“喂,我说那位姐们儿,你是不是在直接背书啊。咱们有这工夫听你絮叨,还不如买本书自己看,好歹落了一叠纸在手里,看够了上茅房的时候也能使使。”

 又有人道:“光说书有什么劲,开场诗都不念。人家说书的有时候还要唱上几句,你这算啥?”

 “对对对,你哪怕背一段鼠来宝,也比现在有意思。”

 女子却不理睬,依旧一字一句地念着,别人的议论好像和他没有关系似的。大伙儿议论半天,渐觉无趣,一个接一个散了,只剩李小兵一人因为吃到一块驴筋,在旁边只顾着嚼。

 “同志你好。”女子突然停下来。

 李小兵一口把驴筋吞下去:“我吗?”

 女子点头:“为了伟大的解密事业,为了国家和民族,我们都要贡献出自己的所有,甚至生命。自从进了701,我黄依依早把自己当成死人了。”

 李小兵迷惘:“我不明白。”

 女子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李小兵手中的酱驴肉和饼。

 李小兵这才恍然大悟,把一块饼撕了个口,夹了驴肉,塞她手里:“饿了吧,要不你吃点儿,送你的。”

 女子:“我不是乞丐。”

 李小兵:“乞丐又怎么了,人活在世上,谁不遇到天灾人祸。”

 女子忽然激烈:“我不是乞丐,我是数学家,我为国家挨过饿,我为安在天院长流过血,我为了爱情甚至死过……爱情,爱情,我的爱情死了。我做出这么大牺牲,吃点饼怎么了。我要吃白面包,我要喝牛奶。我鲁小春不是乞丐,不不不,我是黄依依,我是黄依依。”

 她一只手捏着火烧,另外一只手激动地挥舞着。

 李小兵忙又夹了一块火烧塞她空着的拿那只手里。

 回到家后,李小兵把饼一一夹了肉给陶爱国妈妈和邻居们吃。大伙儿肚子里没油水,都说好吃。

 李小兵摇头道,这火烧能吃吗?首先,火烧的饼要现烤,吃的就是那种热腾腾的焦香酥脆,冷了面就韧了,咬一口像咬棉花,没意思。还有这酱驴肉,佐料虽然多,但一通煮,味挺乱的。酱料卤药说穿了其实就是中药,讲究的也是君臣佐使。什么料是君,什么味是辅。第一口咬下去应该是什么味,回甘应该是什么味儿,都要层次分明,秩序井然,丝毫乱不得。

 陶爱国妈妈叫了声阿弥陀佛,道,小兵你还真是讲究,难道你懂做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