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伦姐姐 作品

第432章 番外篇:毕业赞礼(十九)

傍晚时分,市中心医院

 心理科预约会诊的病人很少挑在工作日的傍晚时分,所以等候区里只有廖廖几个人。余淮陪白锦坐在松软的皮质沙发,而白锦的神色还是悲伤的、忧郁的。

 其实啊,心理科和精神科不分家…

 “余淮。”她忽然开口,呆呆地说:“你说,会不会,我的精神衰弱和噩梦,不是因为童年时期的经历,而是因为,我身上有妈妈的基因。我…”

 余淮立刻打断了她。

 “别胡思乱想,你只是创伤应激而已。很多人都有这样的问题。”他紧握住白锦冰凉的手,极力劝说她不要乱想。“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

 “锦儿,我想,不论你的母亲是什么样,她既然留给了你美好的印象,那她一定就是爱你,一定希望你好好地走下去。虽然过去有些坎坷,但现在也很好,不是吗?你还有我,还有弟弟,还有徐若菲这样的闺蜜…难过的事情会慢慢淡去的,相信我。”

 余淮擦掉了她眼角的泪水,像过往的十几年来,他一遍遍做过的那样,重复这一动作。白锦的心情明显舒展了些,悲伤的面容中,终于多了一点点笑意。她说:

 “谢谢你,余淮…”

 “谢我做什么…”

 “不。”白锦摇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我不能因为你一直陪伴着我,就觉得你对我做的一切都无所谓。谢谢你,余淮。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

 余淮对这番感谢的话,反倒有些羞涩:“没事啦…”

 白锦看着余淮现在已经是成年人的面孔,还是会想起小时候,那个脸蛋肉嘟嘟,似一个奶团子的余淮。

 “我还记得,你一开始来和我搭话,不是自己的本意,而是老师叫你来的呢。”

 余淮点点头,承认了这一点。“你一开始还很讨厌我呢!”

 “但是我后来就喜欢上你了呀。”想起这些事,笑颜终于在白锦的脸上彻底展开。

 “嗯嗯,后来我也自愿陪着你了。”

 啊,其实,童年也不光是残酷的回忆呀…白锦心里想着,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余淮瞪着她说:“你在笑什么?一定是想起我小时候做的糗事,在嘲笑我,对吧?”

 “没有。”

 “肯定是。”

 “真没有!”

 他们拌了几句嘴,然后都在笑。余淮看看时间,发觉有点晚了,说要去给她买晚饭。

 “你坐在这里等哦。”

 余淮离开了,而白锦还想着她和余淮的事。从CAsp,到分配地方警局作顾问,余淮几乎跟她形影不离。她这样敏感又脆弱的心灵,被余淮日复一日从不厌倦烦躁地呵护着。想想在这世上,这样的事,这样的人,要何其难寻。

 她真的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遇到这样温柔的余淮,她要如何熬过病痛和孤独。

 鬼使神差地,白锦从包里掏出了笔记本。之前,她在笔记本中写满了她寻找的回忆,而这次,她打算写一些不一样的:一些不需要寻找,但于她格外珍贵和重要的记忆——

 〔白锦的回忆5〕

 这次我决定写的东西,从找寻遗失记忆的角度来讲,没有任何意义。但,也许,正如余淮所说,除了痛苦的过去,我还拥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

 就像是幻想中孤儿院的模样,CAsp有一群年纪很小的孩子,被老师引领着,学习和锻炼。除了想念弟弟,我其实很愿意待在这里。因为我对父亲的恨意,是作为一个刚刚十岁的孩子都能清晰认知的。但是,在CAsp的日子里,我有如依旧困于别墅般内心孤独。

 我做事的完美主义和追求极致的心态,是我的习惯。这使我更加孤僻和不合群。老师常常找我谈话,但并没有什么成果。直到不知哪个老师授意了一个和我同龄的男孩来找我。

 在晴朗的下午,放风时间,我坐在枫树下独处,那男孩就来了。他拿了一块甜腻的糯米糕,要给我。我不要,甚至连理都不愿理他,将头别到一边去,看天边的云彩。

 “是老师分的,这是你的那份。”他要把糯米糕塞到我手里,而我叫他离我远点。他不听,争执之中,我意外将他推倒在,随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好在柔软的草坪根本摔不疼人。

 糯米糕掉在了地上,我想他会哭着跑去找老师,但他没有。他只是很惋惜的说要再向老师要一块了。

 “你就是要来了,我也不吃。”我很倔强地说。随后爬上了旁边的树(小时候真的很喜欢爬到树上玩,未能看到更多有趣的风景,毕竟我不太和小朋友们玩)。

 男孩像是没了主意般,蹲在原地,嘟嚷着“糯米糕要被蚂蚁吃掉了”这样的话。我不理会他,他便一直说。从闷闷不乐,到好奇,到欢天喜地的语气——“有两只蚂蚁爬到糯米糕上”“他们搬来的支援”“哇,他们要把糯米糕瓜分啦”“哦!另一只蚂蚁大军,他们要打起来啦”“棕色的蚂蚁们抢占先机,夺走了更大的糯米糕”…

 我记得那时我很反感他,但我没有办法赶走他,他就这样在树下嚷嚷了一下午,我在树上坐了一下午。后来,我不耐烦了。趁他关注“蚂蚁大战”,从树的另一侧爬下去。没想到他还是察觉了我的逃跑,不假思索地追上我,抓住我的手。

 “你干什么?放开我。”“糯米糕…”“不都被蚂蚁吃掉了吗?”“那我带你再去向老师要一块。”“早就被分完了吧!”“那好吧…”

 他终于松开了手,慢吞吞地、有点不舍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塑料膜包住的、已经有些压扁了糯米糕。他把它掰成两半。

 “这是我那份,分你一半。”他说。委屈且不舍地把一半塞到我手里。

 我没了辙,冷着一张脸收下了它,立刻要走。男孩却像狗皮膏药般跟在我后面,喋喋不休地说话,怎么赶也赶不走。

 “白锦,白锦——”他开心地嚷嚷:“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余淮——需不需要我写给你看?…白锦,白锦——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啦!”

 “谁跟你是朋友啊!”

 “孙老师说,不是亲人,但又在一群小朋友中,和他最亲近,那他就是你的好朋友——你都不理他们,但是你吃了我送你的糯米糕,那我不就跟你最亲近嘛!”

 我被他的理论惹得哭笑不得,回头便赶他走,让他不许跟着我。可他不听,就一直跟着我。吵着要和我去玩沙包,去捉迷藏,去看图书…从下午跟到晚上,从今天跟到明天,从夏天跟到秋天…在一个他被老师提问而我给他打手势的合作之后,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即使后来我在机缘巧合间知道,余淮主动来找我玩不过是老师的嘱咐,我仍不理解是什么样的心理鼓动他一直坚持死皮赖脸地跟在我身边,直到我同样向他表示好意。也许是我们有些同病相怜——余淮的父母皆是殉公警察——在节假日,CAsp的孩子们被父母接走时,我们能相依相伴,排解孤独。

 后来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会在用餐时坐在一起聊天,在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一起爬树逗野猫,一起做小组任务。在我帮余淮作弊之后被老师抓去站墙角。老师抱怨着当初不该叫余淮去找我,这样带坏了我。我知道这是假抱怨,因为老师们仍在把我们分在一组做任务;同龄孩子们进入青春期后,老师们严厉打击早恋风气,却默契地不管我们的形影不离。

 孩子群里有很多非议,但我懒得搭理,余淮更是好似聋了一般,把男孩子们的恶意调侃当做玩笑话。这显得他在同龄人之中更加成熟和情绪稳定。

 但实质上,余淮也有着顽童和执拗的性子。在我们十三岁那年,练习15米内手枪射击时,因为认定老师判错了冠军应当归谁,他在沙地上和一个女孩子打了起来,脸上被狠狠地抓了三道血痕,至今仍隐隐看得见疤痕色差。

 我还记得事后我一边为他处理伤口,一边斥责他不该和一个女孩子打架。他指着伤口嚷嚷说那女孩子才厉害得很,分明是他被摁着打。别看他嘴上抱怨得起劲儿,不过几天他又与那个女孩和好了,并对她的手枪技术赞不绝口。

 一天,老师带我们玩“筹码与机会”游戏,实则是训练我们运筹全局和调配物资的思维能力。我和余淮照例待在一起,那个女孩吹着口哨,甩着装筹码的小布袋子逛到我们面前,问余淮打算怎么玩。

 “我有个大计划——把一半筹码压到6号案上——我看好6号案。”她很自信地说:“你觉得呢,要不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