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108章 拍卖会场

 三人就这么死皮赖脸地在酒馆住了下来。

 老头也懒得收拾新房间,将堆满了杂物的两间客房开了锁,就晃儿郎当地回去喝自己的小酒去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认命开始收拾。

 看得出,客房已经许久没住过人了,推开门的时候,漫天灰尘直往口鼻里呛,傅长宁眼疾手快躲开,苏秉辰赶紧关门,小何则趁门合拢前,迅速塞进去两个清洁术。

 三人同时松口气。

 片刻后,再推开门,里边已然焕然一新,三人这才开始处理其他杂物。

 等收拾出能睡的空当,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傅长宁半点没客气地从抽屉里翻出三个茶杯来,扔给苏秉辰。

 苏秉辰比了个明白的姿势,去找干净水洗杯子,她则在这边用灵力烧水泡茶。

 小何目光在全屋扫过,眼尖翻出来三个能坐的板凳,用布擦干净,又开了窗。

 一直到喝上暖融融的灵茶,又呼吸上外边的新鲜空气,三人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苏秉辰抿了口茶,放下杯子,打量桌上的三块令牌,不确定道:“这东西,真的有用吗?”

 “试试就知道了。”傅长宁将玉牌拿起,在空中晃了晃,“不行再说。”

 巴掌大一块黑色玉牌,这东西,就是他们来这的泰半原因。

 另外一小半,来自他们的最终选择。

 毫无疑问,比起摆在明面上的产业,黑市里的产业永远要来得更隐蔽一些,除了老头这种常驻黑市无所畏惧的人物,其他人来此,要么易容,要么戴着特制的幕篱或斗笠,大家都不约而同,将身份遮得严严实实,除非像收购水月菇那批人一样,大张旗鼓暗示他人,我就是昨天收购那个,今天我又来收购了,否则一旦混入人群,就如同落入大海的一根针,再难觅得踪迹。

 此等天生为浑水摸鱼或是藏匿行迹之人准备的专场,傅长宁三人自然不会放过。

 几乎不用思考,她们就盯上了黑市一月一度的拍卖会。

 既然确定了目标,那新的问题就来了。

 黑市拍卖会是会保护卖主隐私不错,但那仅限于拍卖会场之内,出了会场,谁还认得谁?

 届时只要有一点点疏漏,被发现了踪迹,那……下场想必会很好看。

 宝铠需得将军配,这话放在三人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三岁小儿抱金行于乱世之市,最大的结果只可能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想要不死,只能有两个选择。

 把自己伪装成将军,或者,躲得够好。

 弱又怎么样,我就是有这个自信,确保自己浪上天也没人能抓得到。

 三人于是开始互相提意见,列想法,然后叫其他两人找计划中的漏洞。

 这里边,苏秉辰的计划是最漏洞百出的,傅长宁和小何能把它抓得和筛子一样。

 闹得苏秉辰脾气上来,也恼了,于是这两人提意见时,他盯准了每一句话,从头杠到尾。

 别说,有些假设细想之下,确实有些道理在。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选择妥协。两边下注,共同发力。

 伪装将军这个容易,黑市里头,幕篱一戴,修为神识高矮男女尽数是可以隐藏的东西,谁若以蛮力破坏这个规则,只会被群起而攻之。

 换而言之,只要你架子摆得够高,又没人拆穿,那在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者眼里,你就是将军。

 这方面傅长宁颇有心得,她那手先发制人、倒打一耙,心理强大到变态的技术苏秉辰大为称赞。

 傅长宁:?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苏二你皮痒了是不是?

 苏秉辰:不,平平无奇苏记仇罢了。

 好在傅长宁本来就是准备自己上的。

 这是她的事,当然不能麻烦别人来冒险。再者,她有过类似经验,还有变字诀和问尺惊梦辅助,她上确实最保险。

 这部分解决,进入下一个问题。

 伪装是小事,事实上就算有人看破了问题也不大,只要没出拍卖会场,就没人敢动手。

 换而言之,一出拍卖会,就可能有人动手,所以难点在后半部分,怎么成功跑路,不被人抓到。

 这是一个很大也很宽泛的问题,宽泛到在不基于现实条件考虑下,她们可以想出无数天马行空的可能性。

 三个和尚没水喝,三人再次陷入互杠的思维困境。

 这种毫无主题的头脑风暴不是傅长宁的风格,她嫌弃这么思考效率太低,机变性也不强,坚持了一会终于放弃了,主导式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把看似千头万绪的问题拆分,简单一点,分成脑子可以解决的问题,和脑子不能解决的问题。

 苏秉辰举手提问:“什么是脑子能解决的问题?”

 傅长宁:“逃跑逃跑,无外乎两部分,一个跑路,一个成功跑路,不被抓到。”

 “这里边,怎么跑是重点吗?”

 小何想了想,摇头。

 “不是。”

 反正总能找到机会跑。

 ——来自两个平平无奇跑路小天才的共识。

 傅长宁点头:“这就是脑子可以解决的问题。脑子能解决,等于具备可操作性,那既然具备可操作性,就可以先放一边,之后再考虑。”

 “我们的重点应该在于脑子不能解决的问题,比如修为差距、法宝差距和神识差距。这种硬性条件才是真正的难题,也是抽丝剥茧后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

 这一点,她再会叭叭,也无能为力,只能尝试分析出核心点:“普通的躲避对我们来说应该不难,难的是防范修士的各种神通。”

 苏秉辰手撑下巴,双目无神:“你说了句废话。”

 傅长宁瞪了他一眼,苏秉辰迅速护住脑袋,退后一步。

 傅长宁继续往下头脑风暴。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修士追踪的依据是什么?”

 “纵使有千般神通万种手段,也应该需要一个媒介来施展吧,他们又不可能凭空知道我们去哪儿了——如果真遇上这种能占卜先机的,我们也只能认栽。”

 “依据……”小何不假思索,“神识?”

 “对,准确来说,不只是神识,还包括灵息,气息等等一切个体特殊的印记。”傅长宁心中的概念逐渐清晰,语速也加快了稍许。

 “他们依据的无非是这些,不管干嘛,这一点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拿不到我们的气息和神识,就像没有风的船帆,没有水的水车,再厉害的法宝也只能白瞎。”

 从门口小厮那接过点心茶水的苏秉辰关上门,回来坐下:“这么说,咱们只要把自己的气息藏好就行?”

 小何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可问题是,这些东西都很难遮掩。”

 修为可以通过修炼提升,气息和神识却是伴随修士终身的印记,就跟凡人的头发丝和触碰东西后留下的手指纹路般,随处可见。

 他们想进拍卖会,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三人一时间没说话。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苏秉辰咬着一块糕点,力道大得像打仗:“总会有办法的,或者咱们可以跟上次骗王家人那样,直接更换形貌,多变几次不就好了?”

 傅长宁摇头:“那不一样,变字诀的要领在于欺骗别人的神识和视觉,用于伪装还好,用于隐蔽行踪,根本不可能,王家老祖能探查到我在天仙狂醉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它只能作用于神识比我低的,略高一些的也还好,再高的,像是筑基期,就——”

 等等。

 她突然一顿。

 “你刚刚说什么?”

 苏秉辰还沉浸在失望中没回过神,闻言愣了下:“什么?”

 “把你刚说的话重复一下。”

 “那咱们可以再想办法?”他试探着说。

 “下一句。”

 “或者像上次骗王家人一样?”

 “再下一句。”

 “更换形貌,多变几次?”苏秉辰不明白,“问这个干嘛?”

 陷入沉思的傅长宁一时间没回答他,片刻后,才抬头:“我想到了!就你刚才说的那个!”

 “易容?你不是说不行吗?”苏秉辰发愣。

 “不,不是,是后边那句。”

 “我想明白了,咱们不要看过程,看一切的根源。没错,有大神通的修士甚至可以通过咱们用过的杯子,坐过的椅子,就顺着残留的气息,追踪到我们的位置。但他们凭什么追到,不就是因为可以顺着我们的气息找上来,而气息这东西很难隐藏吗?”

 “但是,谁说我们要藏了?”

 “不藏的话,你是想……”

 小何和她对视一眼,得到了她肯定的答案。

 “没错,我准备主动出击。”

 傅长宁此刻的灵感如涌泉般,越来越多,语速亦如清涧连珠,清脆且飞快。

 “非但不藏,咱们还要主动漏出来,只是,这个‘主动’要主动得不那么明显,看起来就像是正常情况下的松懈疏忽。”

 苏秉辰脑子难得转了一回:“你是准备拿假的来代替?不是说不能变吗?”

 “它当然不能变,但咱们可以帮它‘变’啊。”傅长宁道,“水看起来是流动且变化的,是因为它们真的在变吗?当然不是,是因为水滴的数量够多,造成了在变化的错觉。气息同理,只要足够多,它们看起来就是在变化的。”

 “当然讨论这个没必要,它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咱们的气息要动,要变,动得叫人措手不及,变得让人应不暇接。”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人身上的气息和神识当然是独一份的,以至于离开时,很容易被人顺藤摸瓜摸上来。

 因为逃走的是慌不择路的兔子,它们太过慌乱和无知,根本没时间思考更多,而猎杀的,却是有条不紊、胜券在握的恶狼,他们凭借着灵敏的嗅觉和多年的猎杀经验,轻而易举嗅到风中残留的微不可查的气息,进而一举扑杀。

 正因为足够微弱,它们基本不会怀疑自己的感知。

 这才更给了真正的兔子可趁之机。

 它们有充分的时机,去安排一切,将狡兔的洞窟塞满山上每一个角落,用无数异族的气息,来掩盖自己。

 狼群就算能顺着残留气息追上来,追到的又是哪一个呢?

 去掉外壳,究其本质,这就跟上回在天仙狂醉那次是一样的策略,只是上次是把兰娘一人的气息分摊到所有人身上,这次,却是大量收集其他人的气息,集中于她们三人之身。

 傅长宁讲完后揉了揉脸:“其实并不复杂,主要是我们之前被固有的思维框住了。”

 总觉得她们应该被动抵御,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藏起来,觉得气息根本不可能处理掉。

 但事实证明,通关从来不可能只有一种解法,也许某条道路上根本不需要处理。

 小何和苏秉辰低头思索。

 片刻后,苏秉辰抬头,认真道:“其实我还是有几个点想杠,但我忍住了,因为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没人规定他们必须被动防守。

 他喜欢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