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 135 章

当天, 时蔓跟着送演出的队伍,乘上大卡车,一路往南出发。

    队伍里有不少熟面孔, 都是踊跃报名要去最危险的地方的文艺兵们, 一个比一个勇敢。

    看到时蔓, 他们都很惊讶, 没想到已经功成名就,好像什么都拥有了的时蔓居然也会和她们一样, 冒险去送演出。

    不过想到那位屡屡传来捷报的大英雄,那个气概光芒万丈的人是谁, 他们也就理解时蔓为什么要去那里了。

    所有人都只看到凌振如同一道铁壁铜墙, 靠三十人的队伍以少敌多抵挡了上千名罪犯逃过边境,将他们一遍又一遍打得只能缩回雨林里。

    人们都为奇迹欢呼, 为胜利雀跃, 为英雄鼓掌。

    却只有时蔓看到他背后的满身伤痕。

    一路上,大家看出时蔓不同往常, 总是望着南边发呆,也都挨个安慰着她,跟她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 或是说说笑话逗她开心。

    大卡车越往南去, 道路就越颠簸。

    下大雨时, 只能用块防雨的塑料布罩住整个卡车的车厢,可还是有雨水顺着缝隙流进来, 打湿鞋袜。

    如果雨再下得久一些,车厢里的水就会积到脚踝。

    大家不得不拿起水勺,不断将积水舀起来往外倒,跟着车厢还有里面的水一块颠簸摇晃, 胃里的水也像是随时要吐出来。

    时蔓会带着大家唱歌,唱“人民子弟兵,使命永不忘,胜利向前方”,唱“来吧来吧来吧来吧雨和风,风雨过后见彩虹”,唱“当祖国召唤的时候,挺起胸膛站排头”……

    歌声的气势冲破云霄,无畏风雨,抵达祖国的最南端,再往更南而去。

    ……

    时蔓她们抵达后方的时候,听说支援的队伍已经进入山脉和雨林,正往边境而去。

    可山脉广袤,雨林广阔,地势复杂,气候多变,还不知多久他们这样上万人的大部队才能抵达。

    听说,隔着崇山峻岭的那边,凌振他们还在苦苦支撑,只是偶尔才能有消息传过来。

    他又以少胜多了,又打得一群罪犯闻风丧胆了,他们一下子被打怕了似的,已经两天如同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没有再出现。

    时蔓颠簸许久,刚踩着轻飘飘的脚步下车,就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不少文艺兵更是又蹦又跳,“蔓蔓姐,那些罪犯是不是很快就要被抓住了?!”

    时蔓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她露出郑重的神色,摇头道:“不会,他们还没有被逼到绝境。”

    到那时,他们就会狗急跳墙了。

    现在他们或许觉得己方人数众多,试探两下吃了亏没关系,等做好充足的准备,就能一举突破防线,杀光那防线后面几个村庄的人,再冲过那边境线,无人能管,过上“天高任鸟飞”的生活。

    时蔓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轰鸣声,震得时蔓她们这边的地面都在颤动。

    文艺兵们哪见过这样的真家伙,一时都神色大变,花容失色。

    之前都只是听闻,到现在才发觉原来她们离得这么近。

    那些凶煞的恶人,就在那片绵延的山脉与茂密的雨林里。

    如果没有军队的保护,她们这些人就是待宰羔羊,罪犯们冲出来便能随意将她们杀死……

    时蔓看起来还算镇定,是因为她是这些人的头儿,是主心骨,她不能先乱了阵脚。

    “大家别怕,他们只会进攻另一边,那里才是他们要逃走的地方,我们所在的这边他们敢出现,那就是死。”她出声安慰大家,像一棵树扎根,长出繁密的树冠能给人以安全感。

    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批军队驻守在这里,随时等待命令。

    同时,这里是一间门临时搭建起来的医院,治疗着附近被那些罪犯们伤害的人。

    医院里有人慌张地跑出来,拿起望远镜道:“糟了,那群人发疯了,刚刚的爆炸声,是他们又冷不丁袭击了附近的村庄。”

    “……大家快做好准备!”

    时蔓她们这些刚来的文艺兵还不明白这些代表什么,都杵在原地,看着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都忽然变得神色匆匆。

    但很快,她们就知道了。

    渐渐的,开始有人抬着担架跑来医院,满脸急色,“有人受伤了!快救救他!”

    担架上躺着普通的老百姓,血肉模糊,表情痛苦。

    他们朴素到甚至有些破旧的衣裳被鲜血染红,神志不清地喃喃着。

    护士们都小跑着过来,抬着病人进去。

    又很快小跑着出来,去接新的病人。

    短短半小时,时蔓就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受伤的老百姓被送过来了。

    其中,还有刚进来不久就蒙上白布重新送出去的……

    文艺兵们都看得眼睛湿润,甚至失声痛哭。

    她们没见过这样人间门炼狱般的景象。

    这些明明都只是普通的生活着的人,每天为生计奔波,过着日复一日的平凡日子,会发愁今天的三顿饭吃什么,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快快长大,会担心秋天的收成,却从没想过会被这样的噩梦笼罩。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忽然被一群丧心病狂的人变成这副模样。

    时蔓杵在那儿,好像成了一棵快要枯掉的树。

    每看到一个在担架上痛苦呻|吟的病人,她都觉得内心深处被拉扯着,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又不得不去看。

    眼泪会凝结在她纤长的睫毛根,又很快用指尖悄悄揩掉。

    原来平凡地活着,是一件那么珍贵的事。

    ……

    黄昏来临,血色仿佛染红了半边天空。

    时蔓苦涩地扯扯嘴角,回到她们文工团的临时住处。

    这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就在这座临时搭起来的医院后边,和医生、护士们住的地方离得不远。

    文工团一共派来二十人,分两个棚,都得挤着睡,时蔓也不例外。

    这里条件艰苦,谁也没法特殊照顾,也不需要特殊照顾。

    时蔓一回来,喝了碗暖胃的白米汤,就连忙问:“有新消息了吗?凌振他们防线……”

    “今天又守住了!这是前边传回来的,蔓蔓姐您看。”

    时蔓忙接过来,对着昏暗的小灯,凑近看了起来。

    战况很激烈,凌振再一次艰难地守住了最难守的防线。

    那片雨林难守易攻,逃犯们可以潜伏在环境复杂、极好掩护的雨林中,隐秘休养,随时出击。

    就像俗话常说,暗处的敌人最难防。

    可凌振又一次奇迹般地守住了。

    他的小队只剩下二十多人,却再一次拦住了不知道数量超出多少倍的罪犯们。

    人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第无数次做好了准备,以为那道防线必破,以为罪犯们都会这样跑掉,屠戮掉边境那几座平静的村庄,并逃到另一边去,再也没法替死去的平民百姓们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