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选拔

 新进文艺兵的选拔在早上八点半开始。

 今天难得不用跑操,大家在食堂吃过早饭,就都热火朝天往演出亭赶。

 这亭台是建国前就有的戏园子,被文工团经手后改了改。

 从营房左边连了条长廊过去,张着青瓦亭檐,用四根墨绿柱子撑着,底下摆了十行长板凳,也是发旧的木黄色,就成了文工团每晚演出的舞台,也是军区里大家伙儿最佳的消遣方式。

 只不过与下连队慰问、正式晚会、交流演出时不同,那些会更认真系统地准备,舞台也不一样。

 这儿就只是起个练习、适应演出的作用。

 但对新来的文艺兵们来说,这里就是她们的第一个舞台,意义非凡。

 大部分新进文艺兵,都至少要在这里演个一年半载的,积累表演经验后,才能参加正式演出。

 为了这次选拔,大家都很隆重,把前不久刚发下来的演出军装穿在身上,那种羊毛化纤混纺的,还没下过水,面料好,剪裁也好,换上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

 演出亭下的一溜儿长凳上,派来的评选委员会的人已经坐定,有两位副团长,还有舞蹈队、歌队、乐队、曲艺队、舞美队、创作队等不同的教员。

 他们都坐在第一排,后脑勺齐刷刷的戴着军帽,看过去就威风凛凛,一丝不苟。

 时蔓坐在后排,一边看台上轮番独奏的文艺兵,一边数着节拍想自己准备的舞蹈动作。

 能选进文工团的人,才艺有不同,天赋有高低,这都需要评选委员会的干部们去评判、挖掘,然后人尽其用。

 最先上去的这些,都是会器乐的,再等会儿就是独唱的、曲艺的、戏曲的,最后才是跳舞的。

 新来的会器乐的不多,毕竟这年头能在家练乐器的,还愿意来文工团当女兵的,实在难得一见。

 很快就轮到刘桃,她起身的时候纳闷儿地看了一眼时蔓,从早上她就一直在想,怎么军装明明都一样,时蔓穿起来就是格外高挑挺括,说不出的漂亮。

 姚文静瞥到刘桃的眼神,不屑地别开脸。

 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舞跳得不好,也是白搭。

 相处一段时间,姚文静很清楚时蔓那个怕苦怕累的性子,笃定她不适合跳舞练功,又拿乔说不找凌振托关系,那她就等着看时蔓能选拔出个什么来。

 时蔓走上演出亭时,底下已经审美疲倦的评选委员会都眼前一亮。

 这身鲜艳的绿军装在她身上,像给燥热夏日注入一缕清凉绿意。

 时蔓皮肤很白,光线倾斜过来,照得几近净明,脸蛋儿又很娇美,睫毛长翘,往台上一站就叫人赏心悦目。

 舞蹈兵选拔先看基本功,再跳一小段舞蹈就行。

 时蔓先劈叉,脚背绷得笔直,脚尖快点到地面。

 再踢腿,笔直如风的腿“唰”地抬起,超过一百八十度,直接踢到耳后侧。

 又下腰,直接往后一仰一翻,手抓到了脚踝的位置,腰背拱成了一座漂亮的桥。

 这会儿底下大部分的新进文艺兵都已经走了,只剩下一些还等着参加选拔的,或者是来看热闹的。

 但大家一致发出惊叹声,为时蔓的柔韧度心悦诚服地喝彩。

 那些舞蹈兵知道能做到这个程度有多难,才更加钦佩。

 两位舞蹈队的教员都眼神发亮,对视着看出彼此眼里的惊喜若狂。

 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啊!

 韧带这么开,腰肢这么柔软,还长得这么漂亮,简直就像为舞蹈而生!

 这个年代,很少有人从小就开始练舞拉韧带,所以大部分进来的舞蹈兵四肢关节都很僵硬,拼命地压、练,也没用,怎么都比不过天生的柔韧度,为此两位教员愁煞了人。

 再加上隔壁歌队、曲艺队总能招到一把好嗓子,而乐队则只要勤加练习就能弹出流畅入耳的音乐,所以舞蹈队的表现一直是垫底的存在。

 两位教员都忍不住正襟危坐,等着看时蔓接下来的表演,期待着舞蹈队未来的希望。

 …

 底下姚文静听着身边姐妹们的惊叹声,还有舞蹈教员们那捡了宝似的眼神,她忍不住抿紧嘴唇,移开视线。

 忽然,姚文静察觉到周围安静许多,大家的视线都瞟向某个方向,她也奇怪地回头看过去。

 这一看,吓得她眼角抽了抽——

 凌振来了!

 要说起凌振,除了他年纪轻轻就是副团长的盛名前途、从小在狼群长大的传奇故事外,他的长相也一直被众人津津乐道。

 他长得很俊,但和文工团里那些俊俏小生不一样,他的相貌很有侵略性。

 主要是眼神,深邃难以见底,大概是因为他特殊的生平经历(见过血、杀过敌)所以他的五官都带着一股难以抵挡的锐气。

 用时蔓和他相亲后回来的第一句话来说,就是“他看起来好凶”。

 但姚文静却觉得这样子的“凶”让她更为之拜倒,想被他钢铁一般的臂弯紧紧搂着,想贴近他的胸膛就像依偎着大山,想环住他的窄腰宽肩……

 姚文静想着想着,不自知地脸红。

 同样脸红的不止她一个,好多女兵都偷偷瞄向凌振,又脸蛋发烫地收回飘忽的眼神。

 凌副团长真是太太太有男人味儿了,她们就是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

 甚至被他凶巴巴的目光缠绕一圈也是好的。

 凌振军装穿得板正,每一颗纽扣上的军徽都朝向一致,所有硬茬茬的发丝都收在军帽下面,一根都没有岔出来,军容风纪简直无懈可击。

 整个人凌厉、锐直,走过来就像一柄笔直的剑锋,寒光颤颤。

 姚文静感受到凌振朝自己走近,他一个人就走出一支军队的感觉,军靴踩在地面微震,她的胸腔好像也跟着震。

 不少女兵压低发颤的声音——

 “凌副团长怎么会来这里?”

 “还用问?来看时蔓选拔呗。”有人抬抬下巴,舞台上时蔓刚展示完基本功,正在起范儿,准备跳舞。

 “凌副团长对时蔓真是上心啊,看来他俩快成了。”

 “是啊,我打听过,凌副团长忙得很,他们团长快退了,现在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在他身上,这么忙还能抽出空子来看时蔓选拔,这得多喜欢时蔓呐,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