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第2页)

    亚尔曼其实心里清楚,他就要走了。

    这大半年来,沈朔总在断断续续的沉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不知哪一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他不愿意让他走。

    亚尔曼灌了一口苦涩的汤药,然后撬开雄虫的牙关,小心的渡给他,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脆弱的易碎品。

    他勾起雄虫柔软的唇舌,似在挽留,不含情/欲,那双金色的眼睛情绪翻涌,沉的仿佛透不进一丝光亮。

    “沈朔……”

    昏迷的雄虫无意识的蹙起眉:“……”

    沈朔是在第四天的深夜醒来的。

    亚尔曼抱着他,神色却很憔悴,活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了一样,整个人灰败而黯淡。

    于是沈朔知道,自己应该是要死了。

    “你醒了……”亚尔曼有些艰难的扯了扯唇角,明明是笑着的,可沈朔不知为何却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身上还难受吗?”雌虫的声音又低又哑,不知多久没说话了,很是粗砺难听。

    沈朔没说话,自从半年前病情加重后,他各项感官都很淡,现在更是。

    沈朔也知道,自己现在还能醒,大概率就是回光返照了。

    见沈朔不说话,雌虫的笑更难看了,又问:“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好吗……”

    “……”

    沈朔依旧沉默。

    亚尔曼只以为对方不想跟他说话,于是那勉强上扬的唇角又拉平了,无力又仓皇:“沈朔,你理理我好不好……”

    沈朔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不明白亚尔曼为什么会摆出这种表情。

    “……”沈朔偏了偏头,吃力的说,“我要死了,亚尔曼。”

    “你不高兴吗?”

    沈朔不懂感情,却也知道自己如果死了,对亚尔曼来说应当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才对。

    【我要死了,你不高兴吗。】

    那么平淡的一句话,却像一把刀插进了雌虫的心里。

    亚尔曼觉得虫翼被撕裂,腿骨被生生打折的痛楚,都不及雄虫的一句话来的痛彻心扉。

    他早知道的,这只雄虫根本就没有心的。

    但凡雄虫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但凡雄虫能感觉到那么一丁点的爱,也不会在明知自己喜欢他的情况下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亚尔曼心中钝痛,动作却依旧是温柔又小心的,拂去垂落在雄虫耳边的碎发,说:“我不高兴。”

    雄虫的身体很凉,即使屋子里已经烧的很热了,那温度却始终无法传递到雄虫的身上,亚尔曼喉间发紧,不敢去想接下来的事:“沈朔,我不想你死。”

    沈朔轻声问:“为什么?”

    “他们都说,我害惨了你。”

    害他被其他部落的虫暗害,落下残疾;

    害他失去继承权被逐出部落,拖着无法动弹的腿被其他部落的虫侮辱践踏,冷漠的背弃旁观;

    害生养他的部落被毁,朋友家人颠沛流离……

    可这大半年来,每每见到亚尔曼,他总对那些过去避而不谈,仿佛他们之间未曾有过嫌隙隔阂,什么也没发生。

    沈朔不理解,他已经很虚弱了,说这几句话都费了很大的劲儿,可沈朔却觉得,自己如果不问清楚,死了也不会安心,“你为什么不想我死,亚尔曼。”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爱你。

    “……”

    又是这句话。

    亚尔曼总是说喜欢他,但沈朔不懂,也从没将他放在心上过,所以在背弃之时那样干净利落。

    沈朔感受不到爱与恨,也注定永远理解不了亚尔曼的执着,可惜……

    也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到临头,沈朔难的有了一点善心,他说:“亚尔曼,要是还有来生……”

    要是还有来生……

    沈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腿,仿佛这里曾经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别再遇见我了……”

    雌虫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一滴,两滴,从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中簌簌落下,烫的沈朔指尖微缩。

    亚尔曼哭了。

    “……”认识这么久,沈朔还从没见他哭过,见状微愣。

    就像他不懂亚尔曼的感情,此刻也不明白他的眼泪为何而流。

    然而不待他做出反应,就听亚尔曼道:“沈朔,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后悔和我相遇吗。”

    雌虫面无表情的掉着泪,这一刻,他一点也不像桑塔部落的首领,像是变回了过去那个直白热烈的少年。

    “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我都好。”没想到难的起一点好心,还弄巧成拙,直接把雌虫弄哭了。

    沈朔垂下眼,实话实说,“更何况,我也并没有来生。”

    这只是一个无聊的虚假慰藉而已。

    亚尔曼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将雄虫抱的很紧,可不知为何他仍旧觉得沈朔好像一阵风沙,永远都不会被握住。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仍旧是这样。

    “我要你活着……”雌虫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重复着这几个字,不知是说给沈朔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好似永远不会疲累,“活下来……求你了……”

    亚尔曼抱着他默默的流泪,沈朔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

    但也许是因为累,又或许是因为心里莫名的情绪,沈朔没有再出声。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有微弱的光刺破长夜漫漫,黎明破晓。

    沈朔看到窗外的雪纷纷扬扬下的很大,放眼望去,入目皆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天地间好像就剩下了这一种色彩。

    呼啸的风雪掩盖了花草绿意,也拂去了生命活动的痕迹,原野上窥不见半分往日的生机,只听得风声呜咽咆哮,带来刺骨的寒意。

    自半年前病情恶化以来,时隔很久,沈朔终于再一次有了冷的感觉。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意,仿佛连灵魂都被冻结的冷。

    沈朔于是知道,他这一生,终归是走到底了。

    他无声的扯了扯唇,声音低不可闻:“亚尔曼……”

    尾音很轻。

    “沈朔……?”

    雄虫的眼睛不知何时悄然合上,于是这最后的一句话也就只剩一个莫名的开头,再没有了下文。

    沈朔最后想说什么,亚尔曼不知道,或许连沈朔自己也不知道。

    “叮,到达任务位面——”

    “世界数据载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