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
崔洺得知崔才人生产后被恩准娘家进宫看望的恩典后,就来到了妻子的房前。
“女君呢？”崔洺对着旁边的奴婢问道。
侍女赶紧答道:“相公，女君最近心情不好，吩咐这几日不想见您。”
听到这话崔洺叹了口气,他知道妻子在和自己闹别扭，其实也不是和自己闹,就是为卢家的事情难过。
卢氏本身就是范阳卢氏出身，常山都尉是其侄子，卢龄是其堂兄，如今范阳卢氏遭逢大难,即便她已经嫁进崔家数十年，还是忍不住牵挂家中。
而卢氏的落败,其中又不乏崔洺在里面推波助澜，即便卢氏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但还是心中不舒服。
她倒也不是怨怪丈夫，就是心里迈不去那个坎儿。
“我进去看看。”崔洺说完就令侍女开门。
侍女一时间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开了门，毕竟崔洺才是家主。
等到崔洺进去后，就见到卢氏正睡在塌上闭目养神,旁边的香炉中安神香异常浓郁。
卢氏听到有人进来,睁开了眼，结果看到是崔洺，眉眼间瞬间愠怒:“谁让你进来的？”
“你这一心烦就燃香的习惯还是没有变。”崔洺无奈，上前亲自给卢氏将快要燃完的香料换掉，然后挥挥手将卢氏身旁两个婢仆下去，才凑到卢氏身边，亲自给卢氏奉茶赔罪。
“还因为卢家的事情生我的气？”崔洺将茶捧到卢氏面前，笑得温柔。
看着崔洺这张脸,卢氏叹了一口气。她当初最喜欢的就是崔洺这张脸了，美如圭玉，却没有女子的艳丽，萧萧肃肃，可谓是温润君子。
即便现在年纪大了，崔洺常年混迹于朝廷中枢，又是权臣，身上的气质更加浑厚深沉。年龄的增长不仅没有损失崔洺的风韵，反而让崔洺气度非凡，即便是现在的崔洺还是能惹得年轻的女娘倾心的。
卢氏当初嫁给崔洺，最喜欢的就是崔洺这张脸了。后来生下的几个儿子都没有遗传到崔洺的样貌，反倒是女儿的容貌比崔洺更胜一筹，说一句灿若明珠都不为过。
面对这样一张脸，还是愿意屈尊降贵哄自己的丈夫，卢氏纵使心里有再大的怒火都熄了。
“卢家的事情你算计了几分你自己清楚。”卢氏还是没接崔洺手里的茶。
崔洺无奈道:“我只是清算了常山都尉一支，其他的我并未动，我甚至还去给堂兄求情了。”他口中的堂兄就是卢龄。
“你一向都是讲理的，你也知道如若此役是淮王和镇国公得胜，崔家还有没有活路？女儿还有没有活路？又有谁为我们求情？”崔洺和妻子讲道理。
卢氏也不是不知道崔洺说得是对的，慢慢地接过崔洺递过来的茶:“我只是担心卢家的未来。”
卢家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异常艰难，如若不能度过眼下的难关，范阳卢氏数百年的辉煌怕是就要就此黯淡。
“你若是真的担心卢家，我倒是可以给卢家指一条明路。”崔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道。
“你？你能给卢家什么明路？让卢家投靠你不成？”卢氏嗤笑道，崔洺自己现在都有问题，还能救卢家不成？
她就算不是官员，也知道崔洺和龙椅上的那位在争权，旁边还有个郭慈想要从中牟利。如今的崔洺根基并不稳固，甚至如若以后落败了，结局不会比卢家好到哪里去。
她觉得崔洺真要有出路，也别给卢家指了，还是先把崔家的处境解决了才是真的。
“陛下如今春秋鼎盛，他虽然登基的时间不长，但他不是幼帝，你觉得你这能压倒帝王？自古以来想要在太平盛世做权相的臣子，结局大多不好。”卢氏饱读诗书，史书也读过，以史为鉴，崔洺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作死。
以前镇国公在的时候，广明帝的首要敌人不是崔家而是镇国公，她才不愿意让崔洺放权，但现在镇国公倒台，皇权和相权的冲突越发大，她觉得崔洺该早早地为崔家找退路才是。
想到已经生有崔家皇子的崔芸，卢氏知道这是崔洺给崔家找的退路，可偏偏崔洺又和女儿闹翻了，她真是看不懂崔洺想要干什么？也看不懂女儿想要干什么？
如果不是担忧两人的命和儿子孙子，她当真是不想管这对父女了。
听到卢氏的话，崔洺讽刺道:“就算我现在想退，陛下怕是也不想让我平安退下。”广明帝的心思明显是想让将崔家彻底清除出朝堂。
“崔家后继无人，我终究是要替家族撑着。”崔洺难道不知道适可而止吗？只是儿子不成器，族中子弟也没有成器的，他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所以这个时候他决不能退。
他要是退了，崔家才会真的一蹶不振。
这话让卢氏沉默了，她是士族女，很清楚每一个士族子弟对家族的责任。
在家族面前，个人的荣辱甚至是生命都显得渺小。
旁边的卢氏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来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这些她都明白，哪里用得着崔洺和她说。
“婕妤生下一皇子，入宫探视的恩旨已经下来了。”崔洺道。
卢氏不在意:“阿芸有母亲亲嫂，关我何事？”这种时候人家亲母女亲姑嫂见面说话的时候，她这个伯母过去不是搅了人家的兴吗？
之前她带崔芸入宫求见乔微，那是因为要让女儿相看崔芸，现在情况完全不同，她何必入宫讨那个嫌？
崔洺道:“我怕婕妤的路走错了，你进宫后和她讲清楚崔家不会抛弃她，皇后也不会去母留子，莫要让她想不开走了极端。”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种妖言怎会传入阿芸耳中？”卢氏立时意识到了不对，这明显是要离间崔家和崔芸，离间和皇后和崔芸。
“是之前池家搞的鬼吗？还是安都侯府？”卢氏觉得能这般对崔家的，也就是池家，还有同样生下皇子的安都侯府。
看着妻子的脑子只能停留在后宫这一亩分地上，崔洺也不生气，毕竟妻子已经算是聪慧了，只是跳不出后宅而已。
他不能要求每个女子都如女儿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妻子如同女儿一般工于心计，他怕是连睡觉都不安稳。
“都不是，是陛下。”崔洺道。
卢氏一愣，随后看向崔洺讽刺一笑:“你算计地再好，陛下一招离间之计让你之前的打算都打翻了吧。”
“不过是妇人伎俩，登不得台面。”崔洺看不上广明帝的手段，“纵然是去母留子又如何？一皇子若是想要继位，还是要依附崔家，他纵然登上王位，我也有法子让他做一个不问事的帝王。”
“只有你们女子才在意这些，帝王之家尚无父子之情，母子之情又有几分？”崔洺道。
帝王之家只有利益取舍，哪里有那么多的亲情？
自古以来，皇家总是父子相杀，可是母子之间就真的感情那么好吗？其实不然，皇家母子感情好，那是因为孩子和母亲天然利益共存，所以才会看起来母子和谐。
从古至今，帝王一旦登上帝位，因为外戚问题和自己母亲闹翻的也比比皆是，帝王杀外祖一家的也不少。
崔洺可不觉得去母留子就一定是死局。
“再说以阿微的手段，她只要肯用心养这个孩子，定能将他养得如同亲子。”崔洺想到女儿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将广明帝变成了只宠爱皇后的情圣一般，他女儿这般手段还拿捏不住一个养子？
“你倒是相信阿微。”提起女儿，卢氏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频频赞扬女儿手段的丈夫，又想到外面传言崔洺和皇后父女不和的传闻，一时间竟有些猜不出到底是真是假？
崔洺笑道:“我这一生也算是功成名就，唯一觉得遗憾的便是后继无人，如今阿微青出于蓝，我为何不信她？”
听到这话，卢氏摇摇头:“她对崔家意见可不少，未必就是和你一条心。”她至今还记得自己入宫时乔微和她的一番谈话，那个时候她就能看出女儿不想受制于崔家。
和丈夫更不是一条心。
所以她才对崔洺和乔微不和的传闻将信将疑，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乔微对崔家的真实态度的。
“她是崔氏女，她掌权就是崔氏掌权，她兴盛就是崔氏兴盛。”崔洺道，一不一条心又有那么重要吗？
也就是卢氏在乎这些，事实上士族分□□么多，怎么可能家族都是一条心？
就拿卢氏举例，卢龄和常山都尉就不是一条心。
对于士族来说，只要一支兴盛，就可保家族兴盛，所以他们往往喜欢各自下注。
也就是清河崔氏这些年旁支衰落，只剩下嫡枝一脉兴旺，不然也不至于偌大的清河崔氏都听他一人号令。
再说他和女儿之间本就很复杂。
他想要走扶持崔家血脉皇子上位这条路，这一点是一早就定下的。他知道女儿想要掌权，以为他和女儿之间是有共同利益，以为女儿想走摄政太后的路子。
直到广明帝重伤，女儿和郭慈联手后他才明白，他女儿根本不是要做太后，而是要做摄政皇后，甚至是至尊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