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予 作品

第25章 第 25 章

 从徐慎有印象起,自己就和一个瘸腿的老头住在一块儿,对方脾气古怪不爱说话,家里特别穷,有一顿没一顿地养着他。

 这样都没养夭折算是奇迹。

 后来徐慎大点儿就自己出去找吃穿,一般都是自己想办法,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会上人家家里要点儿。

 村里的大人都知道他情况,能帮都会帮一把。

 徐慎受到最多的恶意来自跟他同龄的小孩,嘲笑拿石头扔都是轻的,好在徐慎打架狠,上他这儿撩闲的孩子都铩羽而归,而他也成了禁忌,走到哪都不受欢迎。

 尽管如此,那时徐慎还有家,吃饱了就回去睡觉,食物找得多了还给老头分一点儿。

 他八岁那年冬天吧,一觉醒来发现老头死了,就死在他身边,死因很简单,人老了身上有病,没有年轻人扛冻。

 徐慎把老头背到树林里挖个坑埋了,又过了两年,老头留下的房子塌了,就彻底没家了。

 所以舒然问他,如果亲生父母来找他,他会不会认,徐慎只觉得好笑,真的好笑。

 笑完就想,凭什么?

 除非经历过和他一样的事情,能够理解他的一切,否则休想从他身上获取利益。

 但徐慎愿意对舒然好,愿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舒然看,也从不要求舒然对自己付出什么感情,只要人在身边陪着就行。就像现在这样。

 有一点舒然猜他猜得很对,之所以没有想过娶城里的姑娘,也有城里姑娘跟他以前的生活差太远的原因。

 哪怕是吃过苦的周惠,想要体会他的世界也很难。

 徐慎想着往事,时不时看一眼舒然,那些考虑遇到舒然就废了,让他瞬间就放弃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理想。

 他头一次,愿意把自己放在一个腾空危险的位置,脚下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汤泡饭?”周惠说了一下舒然:“小心晚上胃疼,下回别这样吃了。”

 “这样有胃口。”舒然就喜欢这么吃,不过这样吃得快,米饭粒没有嚼开,确实容易伤胃。

 “你怎么光吃番茄呢?”周惠给他舀了一勺蛋:“荤素搭配,长个儿。”

 “嗯嗯。”舒然敷衍两句,小声对徐慎说:“看我姐烦不烦人,怎么吃都要管。”

 “我听见了啊,这不是关心你吗?你看谁家半大小子吃得比你少?”周惠念叨:“人田二娃跟你同岁,胳膊比你腿粗。”

 “田二娃?真的?”徐慎眼睛向下瞄着舒然的腿,那田二娃不得是个壮汉。

 “假的。”舒然澄清:“田二娃你见过,跟我一起摸田螺那个,哪有这么夸张?”

 “但确实比你壮。”周惠又给他舀了一勺:“你说你是不是该多吃点?”

 “这点我赞同。”徐慎站在周惠这边。

 “还有最后一点,都给你了。”周惠得到支持眉开眼笑,出手更狠了。

 “……”舒然的碗堆得像座小山,愁得他不行,等周惠收拾空盆出去,舒然把多的往徐慎碗里倒:“快吃,别让我姐看见。”

 徐慎捏了他的脸颊一下:“自己吃。”

 舒然:“我吃饱了。”

 “我也饱了。”徐慎吃得比舒然快,早就吃饱了,这会儿坐在旁边消食。

 舒然是真吃饱了,但粮食很珍贵,倒掉天打雷劈,这天气留着又肯定会馊。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舒然叹了口气。

 “慎哥。”舒然一向不怎么主动招惹徐慎,那是要命的举动,这回是真良心上过不去。

 “喊哥也没用。”徐慎说。

 “真没用?”舒然端着碗,直接就往徐慎大腿上一坐:“喝不喝?”

 徐慎都被舒然的骚操作惊到了,这一下很美滋滋,抬头看着舒然笑:“好吧。”

 既然舒然同志牺牲这么大,他就不拒绝了。

 徐慎搂着舒然的腰,就着舒然的手缓缓喝汤,舒然一边喂徐慎喝汤,还得时不时回头望风,以免周惠忽然走进来。

 也没多大碗汤,徐慎喝完后,舒然说:“这不还喝得下么?”

 没等徐慎再要点儿甜头,舒然已经从他腿上跳下去,拿碗去厨房洗去了。

 徐慎舔舔嘴唇,压根儿没尝清楚刚才的汤是什么味道,只顾着摸舒然的腰。

 没多久,陈家兄弟俩和江帆如期而至。

 一袋子钱直接扔在桌上,没有人管它,都坐下该喝茶喝茶,该吹牛逼吹牛逼。

 知道他们来了,舒然把今天买的兔肉和一些炒花生拿出来招待,还问:“你们要喝点儿吗?我去洗杯子?”

 “不忙。”徐慎起来:“要喝我去洗。”

 “就是。”陈凯说:“哪能可着一个人干活,舒然你坐下。”

 瞧他们这样,江帆有趣道:“小日子过上了,多开心啊。”

 “慎哥这里像个家了。”陈森笑笑,语气中还挺羡慕的。

 “森哥,你也该考虑了。”江帆说,陈森在他们几个里年纪最大的,都快三十了吧?

 “再说吧。”陈森摇头。

 其实陈森曾经也差点儿就结婚了,可惜世事难料,现在一转眼也二十大几了,还是一条漂泊的单身汉。

 “森哥。”江帆说认真的:“不是兄弟悲观,人都会变的,你等的人也许早就不是你记忆中那个了。”他知道陈森懂自己的意思,就不多说了,点到为止。

 “我知道。”陈森叹了口气。

 但就是犟吧,不愿意接受事实,与其说他坚守的是自己的爱情,还不如说他坚守着陈家繁荣的过往,以及那时候的自己。

 哪天他真的彻底放下了,估计就能跟徐慎一样娶个媳妇儿踏实认真过日子。

 “森哥怎么了,苦大仇深的?”徐慎拿着洗好的杯子回来,摆在他们面前。

 舒然拿出结婚时喝剩下的半瓶白酒,给他们满上:“你们喝,我就不喝了。”

 “不是吧,为什么不喝?你也喝点儿?”陈凯没忘记舒然喝了酒多有趣,话多人也浪,还喜欢呛他。

 “舒然不喝。”徐慎瞟了一眼陈凯,让他没事别瞎起哄。

 “对,我跟我姐吃点炸兔子。”舒然回头喊:“姐,你干什么呢?快来吃。”

 “切水果呢,来了!”周惠端着一盘切好的羊角蜜:“刚从井里捞上来的,冰凉冰凉的。”

 “咱姐真会过日子。”几个男人争相拍马屁,打听:“咋样,和咱姐夫谈得还顺利吗?”

 “顺利。”周惠笑了:“29号去领证,酒席就不办了,云生家里就他一个,房子小,也摆不开。”意思就是不通知家里了,就跟和徐慎结婚那回一样,娘家人都不来。

 大伙说:“那就吃顿饭得了,咱们去贺喜贺喜,闹闹婚房。”

 “那当然。”周惠点头:“几位都是媒人,这顿饭肯定要吃!”

 “嗯。”舒然说:“大哥29号在乡里摆,咱们就晚上吃吧?”

 “周强也是29号?”徐慎那天听周国栋说了一嘴,忘了,他瞅着舒然:“那回去吗?”

 “我是不想回。”舒然对周强没好感,但周惠不回去,他也不回去,势必会闹得很难看,虽说周国栋夫妻俩偏了点心,至少也是拉扯大了他们:“哎,还是要回去一趟。”

 徐慎:“真不想回的话,我提前送点贺礼回去。”安抚周国栋夫妻俩很简单,钱给够了就行。

 周惠一直没说话,想到父母卖了自己给周强娶媳妇,她心里仍然是难以释怀的。

 最难过的是,后来她哭,妈还跟她说:“父母和孩子没有隔夜仇,再怎么样他还是你爸,你不能恨他。”

 而周国栋面对她的泪眼,只说了句:“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个没投好胎,没有一个有本事的爸。”真是难以释怀。

 周惠说:“定子,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去,也不要回去了,以后赚了钱可以尽孝,在自己都没能力之前,先顾好自己。”

 周家的家庭关系好像还挺复杂的,别人也插不上嘴,就看舒然自己决定了。

 徐慎噗嗤一声,望着舒然:“还说自己脾气不软,这点小事都要犹豫半天,你算哪门子的脾气硬?”

 “滚。”舒然听了恼羞成怒,在桌子底下踢了徐慎一脚,也没管周惠那不赞同的目光:“我是顾全大局,都跟你们一样任性,那场面得多难看。”

 众人一想还真是,舒然挺会周旋的,当初他姐这事儿就是他大胆联合徐慎一手操办,一般人哪有这个胆子和脑子。

 现在不仅徐慎被他治得妥妥帖帖的,周家那边也很平和,周惠就不用说了,顺顺利利找到了满意的对象。

 “哎,还真是,还得是舒然。”江帆难得有文化一回,笑着说:“这就叫润物细无声,人格魅力。”

 “少来。”舒然被夸得不好意思,这几个人吹牛能不能别净扯上他?

 “江帆,你终于说了句人话。”徐慎说,一边笑,一边用余光去看舒然。

 舒然也想笑回去,但周惠还在旁边看着,俩人只要一对视,那群知情人势必起哄,就还是算了,暂时让徐慎自己唱独角戏,反正他感觉……人家徐慎没有这些磨磨唧唧的情绪,潇洒得不得了。

 周惠也没待多久:“我吃好了,你们聊着,我上楼打毛衣去。”

 一方面是真要打毛衣,还是就是知道他们有事情谈。

 至于弟弟,周惠管不了,徐慎已经把她弟惯得不像她弟了,更像是徐慎的亲弟。

 但这点情商,舒然也是有的,见状问徐慎:“你们是不是要谈事儿,我回避一下?”

 徐慎当地下情人当得一肚子郁闷,周惠走后,先报复性地捞起舒然的后脑勺亲一口,舒然都给他亲蒙了,反应过来,也主动安抚了一下:“委屈你了。”

 “哈哈哈。”陈凯他们笑得不行。

 一瞬间感觉徐慎和舒然角色调换了,怎么瞧着徐慎才是需要关注的小媳妇儿?

 舒然又问了一遍:“需要我回避吗?”

 “回避个屁。”徐慎气笑了:“我们又不是分赃款。”

 “这我哪知道?”舒然对他们的生意又不了解,虽然徐慎嘴上说没有违法乱纪,但舒然可不信水很清。

 “放心吧,真不是赃款。”陈森吹了口烟,给舒然透露一点:“早些年确实干过点偏门,现在早就不干了。”

 “什么偏门?”舒然还是信陈森说的,陈森一看就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陈森咧嘴一笑,瞅着徐慎:“问你家男人去,我怕说了他揍我。”

 “森哥,你真怂。”舒然顺着陈森的目光,看向徐慎:“既然都不干了,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早前舒然就发现,他们这帮人还真挺怕徐慎的,连这个都要问过徐慎的意思。

 “这么好奇?”徐慎不止一次听他问了,有点烦恼。

 “嗯。”舒然点头:“当然好奇了”。

 哪个男孩子对这个不好奇,活体的上世纪末古惑仔,很神秘好吗?

 “那就浅浅说一个。”徐慎拿媳妇儿没辙,寻思着说点无关紧要的堵堵他的嘴:“看场子你懂吗?移动赌场,我们负责客源、场地、秩序。”喝了口白的,继续说:“赚钱的方式就是抽佣金,百分之十,很赚。”

 舒然呆滞了一下:“多少年前的事儿?”

 徐慎想了想:“四五年前。”

 “那……”舒然飞速在脑子里计算:“你才十七八岁。”

 “嗯。”徐慎点点头:“我十三岁就出来混了。”十七八岁已经是个老江湖,比很多成年人都见得多。

 “……会有危险吗?”舒然不是读法律的,已经忘了赌博罪是什么时候开始实行的。

 “那肯定危险。”陈凯接着说:“客源都是有限的,我们从别人手里抢客源,相当于断人财路,还有闹场子的,欠钱不给的,打架都是经常的事儿。”

 他问:“你知道怎么打吗?”

 舒然:“不知道……”能这么问,应该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这么长的砍刀,铁棍,”陈凯双手比划了一下长度:“背后一刀砍下去,从肩膀砍到尾椎骨那块儿,皮开肉绽,哗哗流血。”

 舒然想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