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之初 作品

第154章 第 154 章


    这变故来得突然, 却叫众人愣在当场,别说是晋王这般向来迟缓的,即便是晋王妃这样八面玲珑的灵巧人, 也愕然瞠目。



    要知道,秦王可是太子之下, 本朝排行第二的皇子啊!



    这身份何等尊贵?!



    更不必说皇帝向来看重血脉, 宠溺儿孙,从前宗室有过,也不过是罚酒三杯罢了, 今日秦王却是犯下了何等滔天大罪,以至于蒙受重刑,狼狈至此?



    竟连皇后和东宫为其求情, 也在众人面前如此冷酷无情的遭到驳斥, 甚至于皇帝话里话外, 因此有了怀疑东宫的意思……



    众人为此心生悚然,再见皇帝亲自提刀到秦王面前,神色冷厉, 面容狰狞, 更是惊骇。



    正错愕出神之际, 却听皇帝朝着太子又是一声厉喝:“你在磨蹭什么?朕使唤不动你了吗?!”



    众人闻言不由得将头低的更低,太子则听令为之, 快步下了台阶, 到被押住的秦王身侧站定:“父皇恕罪,儿臣岂敢有此不敬之心?”



    皇帝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继而他朝身边亲卫一摆下颌:“将你的佩刀递给太子。”



    亲卫从令而行。



    太子有些怔然的将那佩刀接在手里, 一时不明所以。



    却见皇帝狞笑道:“你也是读过圣贤书, 参与过本朝大律修订之人, 若有人子意图谋害亲父, 该当何罪?”



    太子隐约猜到了皇帝的打算,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以子害父,处十恶之内,依本朝律令,‘悖伦逆天灭礼,乃王法所必诛’……”



    “很好,”皇帝闻言微笑,又问道:“悖逆之人,无君无父,可还有兄弟吗?”



    太子为之语滞,几瞬之后,方才艰难道:“儿臣自然也没有这样的兄弟。”



    皇帝又说了句:“很好。”



    然后断然道:“你上前来,刺他一刀,以示与他断绝兄弟之情,也是向为父尽孝!”



    话音落地,四遭便传来一片抽气声,更不乏有两股战战之人。



    太子更是立时便跪下身去:“父皇,二弟诚然有过,可是如此为之,实在是……”



    皇帝盛怒着打断了他:“你哪儿还有什么二弟?是秦庶人!”



    他根本没给太子继续劝解分辩的机会,单手提刀,震声喝道:“这样无君无父的畜生,你还当他是兄弟,又将朕这个父亲放在哪里?不要啰嗦,速速上前来刺他一刀!”



    太子跪地痛哭出声,无法向前。



    皇帝见状大为惊怒,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又夺过一侧亲卫手持的棍棒猛打。



    太子并不反抗,只哭着叫他:“爹,爹!”



    “别叫朕爹,朕没你这样的儿子!”



    皇帝脸上怒色未消,却停了杖打的动作,有些喘息似的将手中棍子丢开,就在众人为之胆战心惊的时候,倏然将目光转向了一侧离他最近的周王。



    周王妃原本正紧拉着丈夫的衣袖,立时便感觉身边人的手臂开始颤抖,而她则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眼泪出来。



    皇帝抬起执刀的手臂,刀尖相隔半丈,点在周王面前,狞笑道:“你也要学你大哥,忤逆朕吗?!”



    周王扑通一声跪下,膝盖撞在铺设了厚重地毯的金砖上,尤且发出一声闷响。



    他几乎是痛哭流涕的道:“父皇,儿子不敢……”



    皇帝一声暴喝:“那就过来捅这个畜生一刀!如若不然,朕立时便杀了你这个不孝之子!”



    周王不是太子,没有大哥与父亲长久相处而生的父子之情,更不是本朝储君,他没有倚仗,也就决定了他不敢也没有底气如太子一般违背父亲的意思。



    更别说先前皇帝跟太子说话的时候,虽然也有怒气,但尚且没有此时这么满,而太子在挨完一通毒打之后,皇帝更是怒极将手中棍棒丢掉——这时候老爷子手里提的是刀啊!



    周王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短暂的用余光觑了一下父亲此时的神色,便胡乱从地上爬起来,从亲卫手里接过刀,眼睛一闭,一狠心刺在了秦王腿上。



    刀锋入肉的声音,在寂静到不闻一声的大殿之上,显得格外清晰。



    周王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了,鼻子与喉咙一起发酸,竟也不敢如太子一般大哭出声!



    皇帝尤嫌不够,眸光冷窒的盯着他:“你娘在闺阁里的时候,就有精诗书的美名,她去得早,你养在皇后膝下,但娘胎里带着的东西是变不了的。你们兄弟当中,就属你最善于吟诗作赋,昔日曹植七步成诗,你今天能不能也作一首,让朕听听啊?”



    周王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短暂的思忖之后,颤抖着声音作了一首七言诗出来。



    皇帝微微颔首,转头问燕王:“你五弟这首诗作得怎么样啊?”



    燕王向来豪迈大胆,今日也有些色弱,不敢直视父亲,垂下眼睑,恭声道:“甚好。”



    皇帝示意秦王给他看。



    燕王暗地里一咬牙,迈步上前,从周王紧绷的手掌里夺过那把尚在滴血的刀,继而将其刺入到秦王身上。



    皇帝冷眼旁观,却没跟他再说什么,而是转目去看晋王:“老三!”



    晋王妃猛地一个哆嗦,借着衣袖遮掩,在晋王腰上拧了一把,以示提醒。



    晋王慌里慌张的跪下身去:“儿臣在。”



    皇帝用手中佩刀指了指秦王。



    晋王原地呆住,好一会儿都没反应。



    晋王妃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又不敢在这时候出声提醒,好在皇帝此时虽然暴烈,竟也没出声催促。



    满殿人眼等着晋王呆了许久,才听他慌乱不已的道:“二哥在内宫逼迫宫娥,已经是大错,居然还敢私下勾结内侍总管,真是好大的胆子……”



    晋王妃简直都要急死了——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怎么在你这儿还崭新着呢?



    这个呆子!



    不曾想皇帝对着晋王看了会儿,不知怎的,却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起来吧,没你的事了。”



    晋王一时茫然起来。



    晋王妃看皇帝似乎有意包容自家,吊在半空中的心脏微微落下去几分,大着胆子将仍且跪在地上没反应过来的丈夫拉了起来。



    而那边皇帝业已将目光转移到了其余皇子处。



    满殿森然,往日里那明亮温暖的千万盏灯火,此时在那晚间的微风中略略摇曳,似乎也变得阴郁鬼魅起来。



    皇帝又逼迫几个亲王前去刀刺秦王,此后又各有所问,自不相同。



    晋王妃只觉得自己手脚都是冷的,她判断不出自己此时是不是不受控制的在浑身颤抖,甚至于连脸上的肌肉都不由得在哆嗦。



    旁边晋王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晋王妃险些当场尖叫出声,生忍住了,眼眶含泪,不安的看向丈夫。



    就听晋王再三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有些害怕的问:“父皇是不是让我去刺二哥一刀啊……”



    晋王妃:“……”



    明明心脏还在不受控制的狂跳,明明还处在这样危险的氛围当中,晋王妃却险些含着泪笑出声来。



    身体里好像陡然间有了力气,手脚也再度得到了控制,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她握住丈夫的手,低声说:“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晋王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喔。”



    皇帝接连问完十几个亲王之后,终于在卫王面前停住了。



    彼时那半大的少年正手持佩刀,气喘吁吁,神色惶然。



    却听皇帝道:“你从前多与你二哥友善,他出京办差的时候,还记得给你带蜜桂花,今日你怎么狠得下心来刺这一刀?”



    卫王听罢,几乎当场落下泪来。



    而一侧与他年纪相仿的汉王与他友善,居然壮着胆子替兄长辩解:“父皇,十五哥固然与秦庶人感情甚深,但到底不敢违逆您的命令……”



    皇帝冷笑了几声,没说什么,转头去问下一个人了。



    朱棣眼见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他怀里抱着周王府的小堂弟,叫那小东西埋脸在自己胸前,背地里同空间里几个哥们儿道:“我觉着,他好像不是在为秦王忤逆悖乱而生气,倒好像是在借着这个由头筛人。”



    空间里几人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竟也都赞同了他的看法:“不错!”



    “我也有这种感觉。”



    李元达道:“这件事情,其实有些不合常理。一般强势的君父在位,很少会有子嗣胆敢作乱的,像始皇……”



    他有些歉意的看了过去,拱手示意之后,继续道:“虽然身后出了乱子,但却也是他驾崩之后的事情了,在他活着的时候,谁能想象有人胆敢犯上?至于彘儿,那是因为太子被逼到墙角了,不算。”



    刘彻也斟酌着道:“白绢上说的未必全都是真的,又或者说,那上边说的,只是表面上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