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见过狗仗人势, 这么明目张胆的“猫仗人势”,说实话,梁径第一次见。


 关键小乖还挺明哲保身, 喵完脑袋缩回时舒肩窝,亲昵地蹭来蹭去,一副岁月静好、“与梁无争”的猫样。


 梁径:“......”


 时舒被它蹭得痒,歪了歪头, 搂着小乖的手拍了拍。


 他以为小乖被梁径吓到了。


 梁径简直气笑了。他上前两步。小乖预感到什么,瞳孔猛地紧缩, 一团毛线一样的身子使劲往时舒怀里缩,先前气焰嚣张的喵喵眨眼变成小声呜咽。


 时舒不满:“你别吓它。”他放下手里的笔,手心拢着小乖脑袋, 轻轻抚摸。


 梁径面无表情, 朝时舒伸手:“给我。”


 “不给。”


 时舒侧过身,生气:“我要做作业,你出去。”


 梁径被遮挡,小乖放松不少,它在时舒怀里惬意眯眼。时舒瞧着好笑, 又挠了两下它脑壳, 小乖瞬间躺平,长长喵了一声。


 雨声隔着玻璃传来,不知道要下多久。


 好几分钟,房间里谁都没说话。时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猫科动物的危机意识绝大部分源于视觉。视觉之外,它们很容易放松警惕。


 小乖在时舒怀里彻底舒展身子, 时不时仰头舔舔时舒下巴, 好像知道他今天不大开心, 叫声温柔又宠溺。


 但是下秒,头顶伸来一只手。


 梁径冷着脸抓住它,想把它拎出去。


 “梁径!”


 时舒腾得站起,用力拍开梁径的手,后退几步瞪着他。看上去气得不轻。


 梁径发现时舒眼睛红了,不是很明显。


 确实在生气,梁径想。和方安虞分别的难过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只是他不是很明白,时舒到底为什么生气。


 小乖更敏锐地察觉时舒波动的情绪,也不矫情了,直起身子,前爪搭上时舒肩膀,凑近瞧时舒。


 好半晌,时舒说:“你干嘛老是吓我的猫。”


 梁径:“......”


 他都无语了,看着时舒不知道说什么。片刻,梁径视线移到小乖身上,小乖似有所感,稍稍朝后偏头,明亮亮的猫眼,狭长的蓝色瞳仁,凶得不得了。


 梁径叹气,他朝时舒走近,想去抱他。顿了顿,像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才对时舒说:“你不觉得它有点坏吗?”


 闻言,时舒难以置信,他觉得梁径真的有病。


 时舒大声:“它有你坏吗?!”


 梁径:“............”


 隔着一张书桌,他们面对面站着。


 因为生气,时舒的表情分外生动。黑白分明的眼眸炯炯有神,气恼让他双颊都粉润起来,嘴唇微张,随时准备说什么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和人理论的模样——不管自己有没有道理。那会,梁径很近地站他身旁,时刻不停地注视他,一眨不眨,不想错过时舒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态转变——他学校听讲都没这么认真。只有时舒。他所有的关注都在时舒身上。


 而这种全身心的关注让他无比愉悦,乃至兴奋。


 于是,当时舒视线恰好和自己对上,梁径脸上立马展现的笑容完全自然而然。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成年后,再长大些,这逐渐成了他几乎病态的占有欲。在床上表现得更明显,也更露骨。时舒会羞耻得大声哭出来。但好像每次这样,都只会让梁径朝着更加失控的地步做。


 ——仅注视他,就足够令他兴奋。


 眼下,这种掺杂纯粹愉悦的兴奋也一点点达到了梁径的大脑。


 ——虽然气氛看似异常僵硬。


 忽然,梁径转过脸,侧脸表露的神情并不明显,下颌线条还有些紧绷。


 时舒皱眉瞧着,观察几秒,咬牙问他:“你是不是在笑。”


 梁径干脆背过身,语气简练:“没——我先出去,你们好好写作业。”


 时舒:“......”


 他走得很快,快到时舒都没反应过来。


 门打开又关上。


 梁径靠着门无声笑。


 好一会,他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客厅房顶,视线边缘,落地窗外风雨潇潇。


 房门底下漏出一线暖色光。


 梁径朝沙发走去,坐下来的时候脸上依旧有笑意。


 张开嘴用力深吸口气,喉结贴着上下起伏——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又突兀,但并不是无来由的。


 ——只剩四个月不到的时间,梁径想。


 生动、鲜活、明朗、温暖,这些都将属于他的。只属于他。


 梁径发现自己兴奋得近乎漂浮。


 身后房间里传来很细微的猫叫,还有几下座椅搬动的声响。


 时舒似乎对小乖说了什么。过了会,门打开,有什么东西轻巧跃到地上,然后,一点点朝沙发走来。


 回窝途中,小乖路过梁径。它走得很端庄,一条直线,目不斜视。


 梁径靠着沙发撑着太阳穴注视它,眼神平静,没动。


 其实只要小乖不在时舒怀里、不倚仗时舒作威作福,他没什么意见。


 时舒不在的场合,一人一猫忽然心有灵犀、泾渭分明。


 雨色消溶了昼夜边界,黄昏变得潮湿。


 楼上阿姨做好了饭,用食盒装了两人份的拿下来。梁径开门取餐,摆上餐桌,去敲时舒房门。


 门打开的时候,时舒正在写作业。他低着头,笔在卷子上划了划,然后移到下面的填空题上写答案。


 房间很安静,能听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响。


 梁径没打扰,他站在门边注视他。他一直都很享受这种时刻。


 时舒很快写完一题,知道梁径是来叫自己吃饭的,他放下笔站起来,依旧没去看梁径。


 两个人,一个闷闷不乐生着闷气,一个饶有兴致时刻注目。


 饭桌上也不声不响。


 小乖吃完自己的,竖着尾巴慢慢踱过来,滑溜溜软绒绒的尾巴缠了圈时舒脚腕,然后在时舒脚边坐下,仰头看他。


 时舒吃了几口抬头。


 对面梁径吃得很认真。


 “我不想那么早走。”时舒说。


 中午火锅店听到梁径那句,他真的气死了。


 梁径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他,没什么特别的神情,眼底似乎还有笑意。


 梁径说了句无关的:“气好了?”


 时舒:“......”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过完年就走。我不想过完年走。”时舒冷下脸凶他。


 梁径却笑起来,语气温和:“我说过。”


 ——时舒的后半句他仿佛从始至终都没听见。


 小乖仰着头,一会左瞧一会右瞧。


 “什么时候?”时舒声音大了起来。


 梁径放下筷子:“上个月。国际部电梯里。你问我什么时候走,我说尽快。”


 时舒:“那你也没说是过完年就走。”


 梁径不以为然,重新拿起筷子吃饭:“一个意思。”


 时舒:“......”


 好几秒,他气得呼吸急促。


 梁径没事人一样,该夹菜夹菜,该吃饭吃饭。


 突然,一声尖锐刺响。


 时舒猛地站起,瞪着自如吃饭的梁径,脸都气红了:“我说——我不想那么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