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笙 作品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第2页)

 电梯一路到达今早离开的楼层。

 敲门的时候,方安虞心底还是空白的。

 门打开,他看着陈若有些诧异的面容,似乎瞬间福至心灵,张嘴就说:“撞到你的车,对不起。谢谢你前天替我解围。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吐你身上的。”

 “我……我喝多了,对不起。”

 “还有。”

 陈若的神情在他仿若小学生报告一样的话语里一点点恢复到往日那种冷静自持。

 “还有八年前在赫尔辛基……也对不起。”

 至此,

陈若波澜不惊的面容才出现一丝松动。

 他的长相不是那种轮廓深刻、棱角分明的英朗,也许是职业因素,也可能是一直以来巅峰跋涉的成长经历,十分张扬的情绪从未在这张脸上过分展露。这样的眉眼尤为清冽,凝神的时候会带着一丝锐气,凌厉逼人,压迫感十足。

 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俗世欲望,是一种类似俯视的旁观,如同他落下的每一颗棋子,无关无碍,干净利落。

 也因此,此时的神情松动,就像松针落雪,万物复苏。

 他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方安虞,神情思索。

 说实话,方安虞会跑来道歉,他是有预料的。

 在陈若小时候的设定里,方安虞最喜欢的,应该就是正确的解题思路。

 就像围棋里的定式。

 也像试题册背后的参考答案。

 他会抱着一本定式大全和自己下棋,然后在自己出其不意后,对着一本书,从头翻到尾。

 直到惹他生气。

 然后再像这样,跑过来道歉,态度诚恳,没人会怀疑他的用心。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认真又小心。

 “没事。”陈若说。

 说完,他就想关门。

 这样的道歉他接受,可心底深处也知道仅此而已。

 什么都改变不了——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显而易见的一件事。

 “哎……”

 方安虞伸手握住门框。

 他看着陈若依旧情绪不显的面容,踌躇地问:“我昨天,是不是给你添了好大的麻烦?”

 他问完,陈若罕见弯了下嘴角。

 陈若说:“不算太大。”

 方安虞:“……”

 “你吐完坐地上哭——”

 眼见方安虞瞳孔紧缩,表情震惊,陈若好心补充:“声音不大。”

 方安虞:“……”

 他其实更介意“坐地上”。

 “我带你换衣服,你哭了一路,一边哭一边和我道歉。”

 “所以,你昨天已经道过歉了。”

 “虽然不清醒,但态度比今天还要好。”

 方安虞:“…………”

 陈若没说的是,直到被他带上床,他都在哭。

 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后来,陈若没办法,问他为什么哭——他根本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就连脱方安虞衣服都花了好半晌的功夫。全程,他沉默地处理着这个突如其来的“麻烦”,心情却格外平静,比下完一局棋还要平静。

 方安虞坐在床上说,你就不能让我赢一局?

 陈若微怔。

 “你一直赢、一直赢、一直赢......”

 他说了好多个“一直赢”,陈若听得无穷无尽,后面都觉得是不是喝多了,也就只能说到这里。

 陈若束手无策。

 他坐在床边沉默地想起显云寺敲木鱼的老师父。

 慢慢地,他又想,这么多个“赢”,是不是就是方安虞从小到大在他身上获得的委屈。

 真委屈啊。

 方安虞躺着“念经”,他坐在一边走神。

 本来晚上还要打谱备赛,因为这个人,全乱套了。

 不过他从小遇上他就乱套。

 一盘棋下得乱七八糟,说是棋逢对手,什么样的对手什么样的较量——他被带着,虽说能赢,那过程也是百转千回、奇形迭出。

 十分令人头疼。

 可有一件事,方安虞怎么从来不问他呢。

 他为什么能一直和他下棋。

 在老师都看不下去的时候,陈若还是只想和他下。

 即使师兄提醒,这样没有章法的棋风,会影响他。

 他还是想和他下。

 每回坐到方安虞面前,看着对面呆住的表情,他心底都会产生一丝愉悦。

 一种比赢棋还要隐秘的愉悦。

 不过某种意义上,他真是把他欺负惨了。

 陈若坐在床边这么想。

 回头也想道歉的时候,方安虞已经睡得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