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笙 作品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梁径抬起头的时候, 正好看到老王领着一位同学从前门进来。
耳边传来闻京有些八卦的声音:“知道他妈是谁吗?”
梁径:“……”
他眼角的余光还朝隔壁桌的闻京看,视线却一路跟随少年站到讲台前。
前桌方安虞明显“哇”了一声。
原曦和几个女生笑着说了句什么。
一时间,教室里气氛活跃起来。
除了好奇, 还有闻京嘴里隐隐共享的八卦, 此外, 就是这位新同学好看得不像话。
五官精致,一双眼带着腼腆的笑意, 此刻被大家看着,嘴唇微抿,唇角弯起很小的弧度,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跟着老王看了一圈班里, 黑白分明的眼眸,情绪表达得直接又干净, 注视久了,让人感觉到一种纯粹的天真, 不是不谙世事的那种, 是一种无害和想要亲近的感觉。
走神的间隙,梁径就见前排方安虞十分高兴地举了举手。
老王:“……先坐过去吧。”
梁径看着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黑板上,“时舒”两个字写得十分工整。
课间方安虞一直在和时舒聊。
“……你妈妈真的是那个明星吗?”
“嗯。”
“那你是不是能见到好多明星?”
时舒趴桌上吃方安虞给他的零食, “还好吧……”
新集体融入得不算快,不过时舒和方安虞的关系却进展飞速。
两个人从老王安排坐到一起开始,就已经说了小半节课话。
“你肯定见过很多明星。”方安虞笃定。
时舒为难:“真没见多少……”
这样无意义的、重复性极强的对话持续了整个上午的课间时间。
而梁径, 坐后面听了一上午。
其实也不算“听”。
他坐在后面写卷子、翻课本、看习题,看上去是很专注地在做自己的事,以至于闻京都没来打扰他。
因为他看上去真的很认真。
高一课程还是很紧张的。
毕竟高二就要分班。
不过他们刚从初中升上来, 还处在周围环境的新鲜感中。
就连作业本都是崭新的、严实的、刚写了一两页。
“你住哪里?”
快放学的时候, 方安虞一边抄黑板上的各科作业, 一边问正认真给新本子挨个写姓名和班级的时舒。
他今天才转来,缺了两周的课,本子都是刚去老王办公室领的。
“南棠。”
话音落下,方安虞惊喜道:“我也住南棠!”
说着,他又指了指后面的梁径、不远处的闻京和原曦,“他们也是。”
“待会一起走吧?”
方安虞试探邀请,笑容在他的左脸脸颊落出一个类似梨涡的痕迹,白净可爱。
时舒眯眼笑着点头:“好。”
十月份的江州还有些热。
路边的银杏泛起金边,空气里漂浮着果叶成熟的气息。
“化学你找原曦,她化学可好了。”
“英语和语文都没讲什么,数学这两周也没上到难的地方,还在讲集合,你先看看书……”
自从和时舒说了几节课的小话,方安虞自认五个人里他和时舒关系最好。
闻京:“那我呢?”
原曦笑:“找你打篮球?”
闻京便问时舒:“打球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
他说“我们”的时候,视线落在梁径身上。
不过梁径只是看着时舒反应,没说什么。
他背着书包走在五个人稍后的位置,视线偶尔落在时舒后肩,偶尔望向一旁过往的车辆行人。
时舒看了眼不作声的梁径,笑着朝闻京点头。
很快,方安虞、闻京和原曦与他们分手道别,最后小半程回家的路,只剩时舒和梁径并肩。
刚才就已经聊过,这会没人说话,时舒想了想,又说起来:“你也住那里……”
梁径偏头看他:“嗯。”
纯粹缓和气氛的没话找话,说完,时舒低下头,专心走路了。
其实早上进班就注意到了。
他坐方安虞后面,被隔壁桌的同学拍了一下,抬头就盯住自己。
一双眼尤其黑,没什么表情。时舒见过太多的表情,八卦的、好奇的、看热闹的,唯独他,只是盯着自己,五官深刻俊朗,表情很淡的时候,就显出几分冷意,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不过他待人接物十分温和。
时舒偷偷注意过课间同学找他,或者老师下课叫他帮忙,相比盯着他时的淡漠,那个时候的梁径,简直令人如沐春风。举止得体、彬彬有礼,一看就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代表。
时舒想,是不是自己课上和方安虞说太多话,惹他反感了……
下次还是别说了。时舒默默叹气。
“为什么叹气?”
耳边传来梁径声音的时候,时舒没反应过来。
他抬头和他对视:“啊?”
梁径神情又变得和早上那会差不多,他盯着他,眸色漆黑,过分专注了,以至于时舒都有些害怕。
梁径开口:“你刚刚叹气了。”嗓音是时舒没察觉的慎重。
“我没注意……”
说着,时舒不自觉后退两步,眼神往一旁躲闪。
梁径不说话了。
他看着时舒动作,眉宇立刻蹙了起来,眼帘下还是一双凝视的深眸,但相较前一刻,阴郁沉厉不少。
梁径抿了抿唇,薄薄的唇线平直,移开眼的动作带着几分烦躁。
“走吧。”发号施令一样的语气。
时舒被他骤然转变的情绪搞得莫名其妙,都不想和他一起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进电梯,可密闭空间里,梁径存在感强到时舒都有些呼吸困难。
——他是不是在生气啊。
——可为什么生气啊。
时舒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新学期新气象,就这位新同学,气象极差!
梁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说实话,从早上见到这位新同学开始,他就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这种感觉实在突出。
好像忽然之间,自己所有的感官变得无比敏锐——只在对上时舒的时候。
他又和方安虞说话了。
在找什么?
课上站起来为什么还会被椅子绊到……?
这么好笑吗?
笑起来很好看。
还要笑多久啊……被发现一直看着是不是很奇怪……
……为什么不笑了?
——有病是不是。
梁径觉得自己有病。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时舒跑了出去。
一声招呼没打。
直接跑了。
身后,梁径脸色阴沉得发黑。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周。
一周里,只要两人对上眼,脑子里瞬时飘过的都是:他讨厌我。
连程度都相似。
时舒:他肯定讨厌我。
梁径:他真的讨厌我。
不过时舒和其他三人玩得倒是越来越好。
方安虞不用说,只要两个人挨一起,那话是没完没了。原曦经常和他讨论作业,带动的学习氛围都被老师夸过好几次。闻京是只要谁和他打球,就能成他兄弟的便宜关系。
只有梁径。
两个人视线对上,各自动作都能慢一拍。
到了十一月份,气温降得越来越快。
银杏开始大片大片地落。
时舒感冒了,三天没来上学。
作业积了三天,放学的时候,带作业的任务自动落到了“住时舒楼上”的梁径身上。
梁径甚至想好了,要是他不愿意见自己,就把作业放门口的稳妥办法。
不过他敲了一分多钟的门,也没实施这个办法。
他鲜少会在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上来回反复、犹豫不决。
时舒开门的时候想到会是梁径。
因为方安虞一早告诉他,梁径会给他送作业。
接过作业的时候,时舒低声道谢。
他声音太低了,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飘到梁径耳朵边,跟哼唧一声差不多。
梁径站着没动,他仔细看了看时舒通红的鼻尖,想了想说:“快好了吗?”
时舒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梁径好笑:“到底什么时候好?”
时舒抱着作业抬头看他:“不知道。”
“我又不是病毒。”
望着梁径的眼神都有些生气。
就是不知道是生气自己感冒怎么还不好,还是生气梁径的问题。
梁径:“……”
直到时舒奇奇怪怪打量着他关上门,梁径站在门口好一会,都没想出下一句怎么回。
这下,不光动作慢半拍,语言功能也退化不少。
三天后,时舒回到班里。
他以为自己感冒已经够倒霉了,谁知到班里的时候,就看门口贴了新的座位表。
他和梁径做同桌了。
不远处,梁径坐里面,低头看着摊开的课本,好像对老师这个决定十分得无动于衷。
时舒挪过去。
放下书包、拉开拉链拿课本,他一边擤鼻涕,一边找待会要交的作业。
注意到身边突然动作了那么一下的时候,他擤一半的鼻涕都暂停在了半道。
时舒放轻声音,一点一点地擤。
梁径真的是哭笑不得。
他到底有多怕自己啊。
难道自己会吃了他吗。
不得已,梁径只好起身暂时离开座位。
以防自己打扰他流畅地擤鼻涕。
他一走,时舒莫名就有些不安。
他是不是嫌自己吵啊。
肯定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
时舒一边叹气一边擤。
因为各自的拘谨,两人这个同桌做得出奇小心。
就是默契度莫名很高。
梁径一动,时舒就知道自己说话声得小点、动作也得小点。而时舒说话声一小、动作一收敛,梁径就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走出去。
江州开始下雪的时候,高一也迎来了期中考。
持续三天的考试,考完那天下午,雪越下越大。
市里气象局早一小时发布了暴雪预警,老师们十分好心,考完就放他们回去。
时舒戴着帽子往窗外看,哇了好几声。方安虞凑过来,说一会要不要去操场堆雪人。
“……要去得赶紧去,不然没地了。”
闻京早就下去了。
原曦也想去看看。
梁径坐在座位上整理草稿纸,没说话。
等时舒、原曦和方安虞到达操场,全校大战已经昏天暗地。
视野里白雾蒙蒙的。
雪粒子跟雨似的淅淅沥沥往下落。
四处乱窜的雪球早就迷失了方向——先砸出去再说。
躲过三四个游走的雪球,时舒差点和到处乱跑的同学撞上。
不远处,方安虞不知何时被闻京拉着加入高一战队。只是他动作慢,很快被砸得抱头跑。原曦站操场边,摇了摇头,大声喊自己先回去了,就头也不回走了。
时舒就有点纠结了。
想玩是真的,玩不起也是真的。
闻京是玩上头了,收编了同班几个同学开始圈人砸。
只是他敌我不分,转头一个球就朝时舒砸来。要不是戴着厚厚的帽子,时舒感觉自己头要晕了。
于是,胜负欲被激起,时舒直接跑到最中心。
几秒后——
“回去了!回去了!啊——”
他拉着方安虞满头雪地冲出来。
两个人垂头丧气,怏怏往回走。
回去路上,方安虞忽然问时舒:“我看你平时都不怎么和梁径说话。”
时舒愣了下:“啊?”
方安虞点点头:“我们几个小时候就一块玩。他人其实很好的。”
时舒:“……”
“也没有不和他说话吧。”
过了会,时舒轻声解释。
操场边的灯罩在一片雪雾里,视线也变得朦胧。
方安虞扭头看他:“你一见到他就不说话了。”
“要不就是话变得很少。”
时舒:“……”
等两人站到教学楼前,转过身的时候,操场的方向已经看不大清。
漫天大雪。
“我感觉他不喜欢我。”
方安虞睁大眼:“啊?”
“谁?”
“梁径。”
时舒纠结道:“我感觉他嫌我吵。”
说完又觉得自己描述得太具体了,好像自己平时真的是个叽叽喳喳的人一样,时舒又说:“而且他对我都不笑的。”
可这句说完,又觉得自己矫情,好像梁径必须对自己笑一样。
他又马上解释:“我觉得他有点凶。”
方安虞:“……”
“凶?”方安虞不解。
这个字单看可能就字面意思,但从时舒嘴里出来,好像忽然被赋予了十分重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