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煎带鱼 作品

第十三回 二九将军尸

 张洪山一个人坐在老宅里头,盯着满满七大箱银元想了整整一宿。


 瞎老头的话说得明白,用这几箱银元招兵买马,那分明就是让他去打天下的意思。山里的老虎,就是绿林悍匪,天上的龙……他倒是不敢往高了想,佣兵几万,做个割据一方的小军阀,也算是条天上的龙吧?


 张洪山是个直性人,想明白了就干,要是干了就一条道跑到黑。当即就把那七箱银元转移了个地方藏好,自己揣着那杆二十响盒子炮,奔上了绺子。


 至于这张洪山到头有没有闯出个名堂,这是后话,咱且先搁在一边。不过据说那七箱银元,直到张洪山魂归的那一天,也没彻底用完。


 至于埋到了哪?


 华夏神州第一关,崇山峻岭环绕间,华北东北相勾连,上有长城贯青天。


 俯仰之间,神州大地已经是大变了模样。


 恐怕就是张洪山在世,也找不见那几箱子现大洋了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张洪山一人一枪去山上落了草,梁布泉和赵友忠,还在为去关东这件事而奔忙。


 出了老林子,俩人又奔上了大道。


 眼瞅着山海关近在咫尺,往来的难民游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经过这么一遭,梁布泉也总算是见着了点赵友忠的本事,可是打心眼里头,还是对那已经到了嘴边的七箱子银元放不下念想。


 按照赵友忠的话说,鸭子凫水雁上天,牛马吃草饮河边,苍蝇只在茅房绕,羊羔子毛好难耕田,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这次进宅子抬宝,也算是给梁布泉长了个教训。


 挖坟掘墓也好,还是走街串巷做买卖也罢,赚大钱的方式五花八门,可是他们这一门,走的就不是从死人嘴里抠金粒子的营生。这一次倒是还好,遇上的是个中了痋引的二丁将军殿,又赶上王八破缸,坏了里头的风水格局,这才叫几个人逃出生天。如果再有一次走了背运,别说一箱子财宝落不进包里,能不能有命出来都还是两说。


 梁布泉就奇了,老宅有宝的买卖,明明是赵友忠给指的道,怎么到头来张罗着抬宝的是他,说里头有毛病的还是他呢?


 再者说了,什么叫坟,哪个叫墓啊?


 小葬为坟,大葬为墓。


 这些都是土里头的活计营生,那间林子里头的老宅分明是摆在明面上的阳宅,咋到了赵友忠嘴里头,就变成是坟地了呢?


 赵友忠听了这话,又是连连摇头。


 坟也好墓也罢,规模虽然是有大有小,但是干的买卖都是一样的。


 有人说了,坟包墓地能干啥买卖?


 埋死人呗!


 甭管是天子还是庶民,殓骨收尸之物,是个几寸见方的匣子,还是个数丈开外的棺椁,里头装的瓤子都是一样的。


 阴阳行当里,把这东西一律都叫做阴宅。


 所以林子里头的那个老宅子,表面上看来,是个无人居住的野宅;实际上,也能算作是一处地上之墓。


 红漆为棺,老宅为椁,三棺并立坐堂前,一小夹在两大间。如果没猜错的话,中间夹的那只小的,很有可能是谁家二九化整的一根独苗,被人用邪术缩成了六七岁小孩的模样,给活生生地塞进棺材里面,成了镇宅的凶尸。


 什么又叫二九化整?


 为天地至阳之数,二九化整一十八岁,正是家里的男人从幼年蜕变为成人的时刻。


 正所谓“过盈则亏,阳盛则衰”,老祖宗们早就把阴阳守恒的法则给研究透了。从生老病死,再到昼夜循环往复,遵循的都是这个道理。


 午时阳气最盛,也是太阳落山,阴气萌发的开始;子时阴气最旺,可是阳气生腾,马上就到了破晓之时。


 极阳之物,只要受到了有意的影响,都有变成至阴凶邪的可能。如果在这个时候用邪法将个十八岁的男子困在棺椁之中,再用两个横死的男丁分列两旁,以阴邪之气巩固棺材里头的凶煞恶念,就是二九将军尸的炼法。


 可是这宅子里头养尸的方式也是奇怪,布的是镇尸旺财局,养的是二九将军尸,还偏偏在活尸里头又埋了三尸虫的痋引。所以到头来,家丁不旺,尸鬼不成,虫群也叫赵友忠给稀里糊涂地烧了个干净。


 老宅子的主人家忙活了这一大通,图的就是个家宅兴旺吗?


 赵友忠一听梁布泉这么说,就只是苦笑着摇头:“行里的门道多,现在跟你说了,你也闹不懂。捞咱们偏门的,手脚不老实、脑子不老实的家伙大有人在。那份钱你也别惦记了,即便真是落进了你的手里,钱保不住不说,没准小命都得没了。”


 “总之让你明白一件事,墓里的宝贝再多,也不是你该得的东西。为了那点金银财宝,成天和死人打交道,就算不被走尸给啃了头皮,常年被尸气侵体,到老了也得连年倒霉,大病缠身。别的不说,林子里头的那间宅子,都差点打了老子的眼。”


 “你看他又是以尸养宅旺家财,又是二九化整做将军殿,其实全他娘的是宅子正主打的马虎眼,如果老子没用上烧尸取宝的手段,而按照镇邪的方法对付那个虫尸的话,咱们三个早他娘的就让虫子给撕了。”


 赵友忠知道梁布泉这小子贪财又怕死,就像是担心他将来还会想着做起挖坟掘墓的营生一样,又补了一句,“啊,我忘了说了!盗大墓的人,没几个能活过三十五的。”


 梁布泉听了,恶狠狠地打了个摆子。


 望山跑死马,这话一点也不假。


 俩人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山海关的大旗分明在前头立着,可偏偏是咋走都走不到。


 赵友忠一把老骨头,再加上眼睛不好使,走得慢不说,还得三步一歇五步一躺下。梁布泉走了一小天,除了喝过几口水,是一粒米都没沾过嘴。这会虽然嘴上不说,肚子里的五脏庙却敲起了罗,叽里咕噜的一阵交换,就好像活吞了只大蛤蟆。


 赵友忠抬着眼皮子一瞧,也不含糊,从兜里翻出来两个快板,绕着几个刚刚才放好行囊,准备收拾收拾吃点东西睡觉的脚客行人,就开始呱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