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10 作品

122 让人知道常岁宁是谁

她本以为玉屑今日会出现。

故而除阿澈外,她又使阿稚也在暗中盯着,但一整日下来直到此时,都不曾有任何消息。

玉屑已尝试过要离开长公主府,便说明是起了心思的。

一再退缩犹豫,无疑是出于害怕。

在怕什么呢?

一个十多年来都不曾离开过长公主府半步的人……她所惧怕的,显然不止是那个消失多年而又突然出现的暗号。

躲在长公主府,躲在圣人的监视之下,多半也是为了保命。

所以,她害怕自己一旦真的踏出长公主府,便会遭人灭口——

常岁宁眼底有思索之色。

能让玉屑怕到这般地步的,必非寻常人。

或者说当年能说服玉屑给她下毒的,本也不可能是寻常人。

而眼下由玉屑的诸多举动反应来看,当年之事的主使倒的确不像是明后了。

虽已时隔多年,旧事均归尘土,但毒害和亲长公主的罪名一旦被抖出来亦是非同寻常,故而对方如今是否还在暗中盯着玉屑,尚不好说——

那么,为了避免玉屑在说出真相前被人灭口,诱其离开长公主府的同时,她便还需再多做些准备。

如此一来,单凭阿澈一个盯梢的,便远远不够了。

她需要一些可用之人。

常岁宁思忖间,前方有逐渐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抬眼看去,只见是两个孩子在争抢着什么东西。

矮瘦些的那个转身跑了几步,高些的那个孩子追上来一把将人扑倒在地。

“你还敢跑!拿出来!”

“这是我的……!”

“给我!”

高个的孩子奋力骑压住对方,不由分说地将对方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

他身下的孩子还在挣扎反抗,他将抢来的东西塞进怀里,咬咬牙,一手按着对方,一手握拳就要朝对方脸上砸去。

那拳头刚扬起,却被人一把攥住。

男孩抬转头看去,不由一愣。

“小孩儿,抢了东西便罢,怎还要打人?”常岁宁问。

衣衫脏污褴褛的男孩并不答她,只用力地要将被她制住的手抽回来,但他越动越觉被攥得更紧,只能恼羞成怒地道:“关你什么事!放开我!”

常岁宁也不理他的话,手上一个用力,先将他从那孩子身上拽了起来:“问你话呢,为何打人?”

“我就要打!”男孩涨红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看似恶狠狠地道:“我这回将他打服了,他下次就不敢反抗了!”

喜儿看着他怀里的那只脏兮兮的馒头,不禁问:“就为了一个馒头?”

男孩闻言眼里升腾出难堪与怒气,愤满道:“你们这些人当然看不上一个馒头!”

喜儿对上那双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看着面前那双故作出凶狠之色的眼睛,常岁宁又看一眼一旁那面色委屈不安的矮个男孩——

“但他没有错,你打了他,他至多会怕你,而不会服你。”

男孩皱着眉:“有什么区别!”

下一刻,被攥住的手腕忽然传来剧痛:“疼疼!”

常岁宁手下留有分寸在,此时便松了力气:“方才怕了吗?”

男孩皱着脸不说话。

“可你不会服我。”

“无甚过错却被生生打怕之人,怕的无非是你的力气,可当你有一天病了伤了没了力气,对方定会反扑报复。”

常岁宁道:“这是丛林里那些狼群的生存之道,而人可以让人服人,真正的心服,才是长久之道。”

十二三岁的男孩已足够听懂她的话,却偏过视线,神情倔强不满地道:“人和狼有什么区别……”

常岁宁看着他:“区别在于你想做人还是想做狼。”

“又不是我说了算!”男孩满是刺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委屈。

他话音刚落,便见少女伸出另只手拿走了他怀里的馒头,递还给了那个孩子。

“那是我的!”男孩急道。

常岁宁:“是你抢来的——”

“我凭自己的本事抢来的便是我的!”

常岁宁:“可现下我凭自己的本事从你手中抢走了,如何处置我说了算。”

“你!”男孩愤怒又委屈,豆大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我三天没吃东西了!”

他急得要坐地大哭,却因被常岁宁攥着一只手而不能坐地,只能伸出另只手指向那孩子:“可他才两天没吃饭而已!分明我更需要!凭什么给他吃不给我吃呜呜呜!”

到底是露出了孩子最真实的一面。

“那你现下是在与我讲当人的道理了?”

男孩崩溃得嚎啕大哭:“谁要跟你讲道理!还我馒头!”

“好啊。”常岁宁松开他的手,转身走在前面:“跟我来吧。”

男孩赌气赖上她般当真哭着跟了上去,那狼吞虎咽已将馒头塞进嘴里的男孩迟疑一瞬,也跟了上来。

刚为自家都督牵了马出来的元祥见此一幕不禁愣住——怎哭成这样?常娘子不会连小乞丐都打吧?

随后却见喜儿跑进楼中端了两笼吃的出来。

“女郎,厨房说只剩这些了!”

单是瞧着那笼屉,两个男孩便开始忍不住咽口水了。

往常走在街上遇到包子摊,他们单是凑近些,都会被立马驱离,更别说是吃了!

“一人一笼,不许抢了。”喜儿分给二人。

两个男孩就地坐下,手也顾不得擦,也无东西可擦,就这么抓着包子吃了起来。

常岁宁也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了下去。

喜儿见两个孩子吃得不时噎住翻白眼,生怕闹出人命来,又忙返回楼中拎了两壶蜜茶出来。

常岁宁望着头顶繁密的夏日星空,心情不算轻松。

今晚登泰楼中广宴诸士,一派安乐盛世之象——

可真正的盛世不该看高处,而该看低处。

她转头看向那两个吃包子的孩子。

她今晚之举有多管闲事之嫌,但这些最低处的孩子也非生来就该被忽略放弃的,若谁都不管,那谁来管?

皆是她大盛子民,本不该为了一只馒头去学着做狼。

他们将包子吃光,把蜜茶也喝尽。

“多谢女郎!”矮瘦的那个孩子跑上前来,学着不知从何处看来的动作,笨拙地向常岁宁弯腰行礼。

另个孩子比他更快吃完,似乎犹豫了很久,此时却也还是走了过来,对常岁宁道:“你还我的太多了……”

坐在石阶上的常岁宁好笑地看着他:“你吃完了才说啊。”

男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再无敌意的笑让常岁宁心头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