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10 作品

196 断臂求生(第2页)


“母亲是聪明人,当知此时已无必要再以言辞试探于我。”明洛道:“圣人既为圣人,又岂会容许被自家人欺瞒?”


“……”昌氏一时再无言语,只手心里沁满了冷汗,几乎已要握不住那只茶盏。


“圣人为一国之君,行事除了观真相,更要观利弊得失。”明洛目色幽幽,看着昌氏:“如若有人自作聪明,而让旁人揪住了把柄,打一个措手不及,令圣人与明家陷入被动之局……”


“母亲可知,那将会酿成何等大祸?收场之际,那自作聪明者及其身边之人,又会是何等下场?”


昌氏竭力托握着的茶盏,最终还是从满是冷汗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砸在脚边,碎瓷与茶水同溅。


何等下场……?


若此事果真走到了那一步,给明家带来祸事,给圣人招来麻烦……那么,世子之位不必想了,国公夫人的身份也不必妄想,甚至她的母家昌家也会因此遭祸!


她和那个逆子,及昌家的下场,大约只会如这只茶盏一般摔得粉身碎骨……


可这分明是明家的错,那个孽障姓明而不姓昌!


但天子之怒,又岂会落向自家?


明洛话中的“提醒”已经很明确了。


不安,恐惧,愤怒,不甘,无力等诸多情绪撕扯着昌氏。


明洛看一眼那跌碎的茶盏,缓缓起身来,叹道:“母亲太累了,何妨歇一歇呢。”


廖嬷嬷面色雪白,上前收拾那碎落一地的碎瓷。


“若阿慎清清白白,自是再好不过了。”明洛最后道:“若他果真行差踏错……现下或还有挽回的机会,此中轻重,母亲还须细细思量明辨。”


见那道身着女官官服的身影走出了暖阁,昌氏冰冷的指尖微颤。


廖嬷嬷的声音里也尽是颤意:“夫人,圣人她……”


昌氏在脑中一遍遍分析着当下局面利弊,可无论她想多少遍,还是胜算已失。


如今定罪常岁安之事牵涉太多,已非她一人之力可以抗衡……尤其昨夜冯敏失踪之后!


说是失踪,可那带走冯敏的黑衣人,必然就是常家的……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了!


纵她不想承认面对,可走到这一步,局面已经完全失控了,和起初她预想的全然不同!


常家,朝堂,圣人……


她的能力在后宅之内向来所向皆靡,可此时此刻她陡然清醒……妄想以后宅手段左右涉及朝堂势力之事,终归是她异想天开了。


昌氏唇边颤颤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断臂求生,在于当断则断。


她从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蠢人。


片刻,昌氏开口。


“让郡主留步。”


廖嬷嬷顿惊:“夫人……”


昌氏需一手扶着椅身,才能平稳站起身来。


“取命妇服,替我更衣……”


“我同郡主一同……进宫,面圣。”


……


“女郎。”


常家外书房内,常刃正将各处探子所得禀于常岁宁,包括这个消息:“……半个时辰前,应国公夫人随同那位明女史进宫去了。”


常岁宁沉默片刻,道:“迟早之事。”


昌氏此时急着进宫,绝不会是为了区区冲喜侧室丢失之事而去面圣。


且是与明洛一起,那多半便是要断臂坦白了。


近日从各方态度及魏叔易的那张字条便不难看出,那位帝王事先也并不知情。


但迟早是会知道的。


只是要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更早一些。


昌氏此时入宫,必然是因看清楚了自己在这件事中,没有与各处抗衡之力。


昌氏没有,但那位帝王却一定有——且若帝王一旦插手,意义便不止在抗衡,而在掌控。


可冯敏尚未醒来,她手中并无可令真凶伏法的铁证,不具备先人一步打乱局面的条件……


但这并不代表她便要就此妥协放弃。


相反,早在她开始疑心明谨的第一刻起,她便意识到此事真正的艰难之处,不在于寻找真相的过程,而在于她最终将站在那位绝对理智的帝王的对立面,同高高在上的冰冷皇权抗衡。


此事难如登天,但她阿兄无错。


常岁宁站起身来,交待喜儿:“随我回去更衣。”


当务之急,先要主动摸清局面与各方路数,以免陷入被动。


首先,她要去会一会她阿兄口中的那位证人。


恰也是半个时辰前,荣王府使人前来传话,道荣王世子已经转醒,得知她近日使人送礼探望之事,特交待府中下人来常家与她道谢。


于常岁宁而言,这不是道谢,是邀请。


现下她便要去赴约了。


常岁宁赴约非是更换新裙衫,而是穿了便于行动的圆领衣袍,发髻拆散重梳也不曾变得更精致,只束作了马尾。


前去荣王府,也未曾走正门。


常岁宁自后墙无声跃入荣王府内。


京中荣王府,她从前便曾来过许多次,时隔多年,虽看得出经过整修,但格局并无大变化。


她一路避人耳目畅行无阻,顺利地来到了荣王世子的居院。


“世子刚服罢药,便不要看书劳神了……”女使在旁轻声劝道。


荣王世子一向听劝,此刻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声音虚弱无力地道:“也好,我歇一歇,你们都出去吧。”


“是,世子若有吩咐,便同往常一样唤婢子们。”


荣王世子格外喜好清静,但因有喘疾,发作严重时无法喊人,屋内便备有多只金铃在,多放置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下人们听到铃响,便会立即进来。


靠在床头的李录点头,闭上了眼睛养神。


女使们遂放轻脚步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合上,去了外面廊下守着。


房中安静下来,直到片刻后,那隔开内外间的轻动,一只手打起珠帘,一人走了进来。


李录张开眼睛,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珠帘落下,那着苍袍,束乌发的少女朝他走来,边问:“见客至,世子很惊讶吗?”


李录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丝探究的笑意:“录惊讶之处,不在客至。而在客何时至,录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