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沐然 作品

第3章 密林白骨路


  马车斜斜的插了下去,紧接着,耳边响起了“咕噜噜”的水泡声,自己身体像被什么托住似的,潜入水里一两米,又被托出了水面。

  文德冒出头来,吐了一大口水,猛一甩,水花四溅,接着赵德从水里冒了出来,摔碎的马车和摔死的两匹骏马的残骸散乱地漂浮在水面。

  这是一个梯田似的瀑布,一共三层阶梯,每层约三,四米高,台面宽约四五米,水深也有四五米,马车几乎是贴着瀑布掉在了第一级台阶上。

  向上望去,群狼已不见踪影,估计是这场“血月”追击战,没占到便宜,溜了。

  这是一处水面达两百余里的大湖,处于徒太山的深处,岸上就是莽苍的原始森林。

  天色大亮,清晨的微风清爽,叶上的露珠滚动,经过昨晚微雨的洗礼,黄腰柳莺的嗓子变得圆润,淅淅沥沥地在树上不知疲累地唱着歌。

  徒太山脉迎来了一年中最为花枝招展的好日子。

  线叶菊,金达莱,山踯躅花、木兰花、芍药花沿着湖边层层向上怒放,漫山遍野地尽情地舒展,摇曳妙曼。

  榛鸡在松树下,找着地里的虫子,为自己日后这碗好汤补充营养。

  戴胜顶着那千年来被人赞叹的华丽高冠,伸着尖长的喙在林中旁若无人地走来走去,忽而飞上枝头,扯开嗓子咕咕咕地叫着,宣誓自己才是这座大山中最漂亮的宝贝。

  瓦兰的天空,镶嵌着丝丝缕缕的白色镶边,炽烈的太阳开始向大地发射出万道金箭。

  二人的衣服很快被晒得干爽。

  文德水性比较好,在前世经常拿“全国大学生运动会”游泳金牌,他潜下水去,找到摔碎马车的箱体。

  万幸的是那把唐刀插在车辕的德胜钩上,黄榆木短弩在坠湖之前,文德把它塞进老管家随车给带的大皮囊里。

  唐刀,皮囊被打捞上岸。

  “哎,还是老哥哥备细呀,知道咱们晚上会遇上麻烦,事先备好这么多的好东西,小郎君,咱们要是能平安回去,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老管家,在我家已经三十年了,家里的一切都有他打理,我爹告诉我,他是乌家的功臣,曾在战场上追随高王打天下,跟着武王打登州,战场上多次救过我爹的命,咱们这次大难不死,是老管家的功劳啊”。

  二人感慨一番,开始检视皮囊。

  里面有密封的引火绳,火镰,两把斧头,一把小锯,一块磨刀石,一盘长达十米的渤海渔民用来系船的拇指粗的麻绳,五十支不开血槽的弩箭,两把小臂长短的匕首,两包装在猪尿脬里的大粒青盐,最多的是干肉,不过干肉被水浸已经有些松散了。

  “啧啧啧,唉呀”,囊中藏货之丰富让赵德这个老行伍都咋舌赞叹。

  吃了肉干之后,二人算是恢复过来了,怎么走?

  如果从此处上岸走直道,应该距离最近,但是狼群是否还埋伏在附近,这个可不好说,从这群狼的智商来说绝对处于徒太山群狼家族的金字塔。

  如果它们打伏击,葬身狼腹是确定无疑的。

  “小郎君,你发觉没有,这群狼和徒太山中的狼群不一样”。

  “赵叔,你说,怎么不一样了?”。

  “群狼出动都是祸害村子和牲畜,可这群狼不一样,你琢磨琢磨,从府上出来,咱就被这群狼盯上了,一路上紧追不舍。

  沿途至少有五个屯子,每个屯子都养着大量的牲畜,可狼群却视而不见,就是紧咬着咱们不放,那个劲头好像是非要把咱们赶尽杀绝”。

  赵德摇着头:“古怪,古怪,咱们怎么就招惹山神爷了呢?”。

  “赵叔,我也觉得这群狼不寻常,这一路追击,看上去很有章法,能跟着咱们的路线和动作随时调整战术,嗯,和战场上的战士差不多,赵叔,你是久经沙场的,你说是不是这回事?”。

  “可不是吗,郎君,我也见过和打过不少狼,这群狼体型比徒太山中其它狼群要大上一号,皮毛光润,精气神很足,根本就不是饿狼,狼在能吃饱的时候,是不祸害人的,这群狼可不一样”。

  赵德在地上走来走去,低头徘徊沉思着说。

  “赵叔,既然咱们这的人把狼叫”山神爷“,那有没有这种可能,有人专门来养狼呢?”。

  赵德听了,身体顿时一滞,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文德,神情中有迷惑,不解但又透着欣喜。

  看来这一路生死奔波,到底是让小郎君恢复了清明,从前的那个“雏凤”又回来了。

  “小郎,提醒的对,咱们渤海呀,以前是高句丽别部,被他们欺压了百余年,大唐平灭了高句丽和百济后,咱们才算是能喘口气了,在高王的父亲-乞乞仲象老王的时候,我爹曾跟着老王去过黑水部,听我爹说,那里有使鹿,使犬部落,不过没听说有使狼部落”。

  文德紧锁眉头,脑海中调动着前世的图书馆。

  徒太山古称不咸山,东不咸,西昆仑号称神州两大圣山,不咸山古为“肃慎之国”,五千年前,肃慎就与中原展开了频繁的交往。

  在浩如烟海的古籍著作中,文德曾看到一条模糊的记载:“不咸之山密野,有索伦居焉,其信狼神,以供养白狼为贵”。

  《蒙古秘史》记载:蒙古人的神祖是一个苍色的狼;

  《乌古斯史记》,突厥人的神祖是一个灰色的狼;

  “从一条光芒之中出来了一个巨大的灰色毛和鬃的雄狼”,勒内.格鲁塞《草原帝国》;

  曾经横行东北亚大草原的匈奴,鲜卑也认为自己是狼的后代;

  无论是蒙古人,匈奴人,鲜卑人,他们都是从这片黑土地,大草原走向辉煌的。

  那么在理论上,狼是可以驯养的,就像狗是由狼演化而来的道理相同。

  再回到昨晚到今日凌晨,专注追击马车和二人的狼群来看,看来是按照战狼的标准来人工驯养的。

  岸边的土地在太阳的炙烤下,变得干燥而有些龟裂,不知何处冒出来的红色小蚂蚁在地上忙碌地搬运粮草。

  看着眼前的小蚂蚁,看着它们整齐的列队,有担任侦察兵的兵蚁,由负责搬运的工蚁,如军队般严正整有序。

  文德仿佛是有所感悟,抬头对正在整理皮囊内物品的赵德问道:“赵叔,你到我家的事,除了高头领还有哪个知道?”。

  这一问,倒把赵德给问愣了,一时间没答上来:“小郎,等等,我寻思一下”。

  片刻,赵德开口到:“我去乌府接郎君,是高头领下达的命令,来之前,高头领很是忧愁,说是在内宫的巷伯署内,基下对高头领陈说了大和朝廷要求限期破案的压力,在场的有大和的学问僧灵仙和四公主”。

  高头领是天池社最高首领,大容秀是天池社司丞,也是文德的直接领导,僧人灵仙是大和朝廷的代表,除了大钦茂之外,无法接触到其他人。

  在场之人,都没有泄露消息的理由。

  “赵叔,如此说来,泄密的可能性比较小咯?”。

  正在磨刀的赵德频频点头赞同文德的说法。

  “哎,不对,小郎等等,看我这脑子,还有个人,当时圣王身边还有个人”。

  文德手里捏着一个红蚂蚁,对着阳光,蚂蚁的两个大锯齿,对着空气使劲向前抻展,划来划去,大脑袋和蓬隆的腹部中间是不可思议的纤细蛮腰。

  蚂蚁的身体在文德手中断成两截,掉落在地的大脑袋衔着分离的肚子蹒跚着脚步匆匆向旁边的草丛跑去。

  文德饶有兴趣地追着蚂蚁头的方向,拨开草丛,奇迹发生了,蚂蚁又重新组合成一个整体,静静地伏在那里休息,估计再过一会,又是一只完整的,生机勃勃的小生灵。

  眼睛盯着蚂蚁,耳朵却竖着在听赵德的话,文德大脑在飞快地运转,思索,辨析内在的逻辑关系,归因内在因果。

  “当晚夜值的是右猛贲卫少将李兴晟,一直陪伴在基下身边,这个事他一定知道,如果泄密,他的嫌疑最大”。

  “为啥呀,赵叔?”。

  “为啥,呵呵,他是逆贼-大门艺的心腹啊”。

  “大门艺?,就是那个武王大武艺的弟弟,抗命不从致使黑水讨伐军三万人投降,三千左猛贲卫禁军战死的大门艺吗?”。

  “对,就是这个逆贼,小郎你的哥哥,文道,我的兄长均被这个逆贼害死在德里镇,这个逆贼逃到大唐,被那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庇护,多次派人进入国内搞暗杀并暗中联结昔日旧部,准备谋反,更可恶的是,逆贼借着这次和大和的不睦,又勾结新国,兴兵十万准备越过马都山进攻我大渤海”。

  赵德狠狠地吐了口吐沫,恨恨地说。

  文德在后世的研究方向就是东亚三国史,主攻方向是渤海国,这段历史内幕自然比别人看的更清晰,甚至比现场的赵德和高其德等渤海人知道的内幕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