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八十三章 古迹今陈难为真


    站在越国历史两端的这两位,太宗文衷和隐相高政,真是绝顶的人物。

    在霸国的压力下,他们也做到了能做的所有。哪怕在历史中被复召而来,也能够当场洞彻真相、斩断枷锁,在最受限的状态里,攫取一定的自由。

    若非生在楚国卧榻之侧,他们都是必然能够成就绝巅的,甚至有机会往更高处探索。

    任秋离为他们的才略而赞叹,但也叹息于……他们已经死亡。

    山河无有定势,亡者不能与生者争。

    今日之越国,做主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越国天子玺代表越国的最高权柄,越国现在的皇帝,名为「文景琇」!

    古今岁月,山川河流,归属于越国的一切,都要受命于天子。

    已经退位的越太宗,已经致仕的越国名相,当然也不会例外——倘若他们还自认是越国之人。

    作为当今越国皇帝,文景琇是可以给先代加封或减封的,此即权柄所昭。

    镜湖映照的是越国的历史,「时空镜河天机阵」拨动的是越国的时光。

    所以任秋离此刻在历史长河中舀出越国天子玺来,无论情不情愿,文衷和高政都要听从君令。他们不再自由。

    他们活着的时候,因为生在越国,无法自由。他们死了以后,从历史中投映入阵,也因为身是越人,不得自由。

    任是才高一世,谋断江海,只徒呼奈何。

    无论生死,受制一字,曰「国」也!

    文衷开始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他的力量来自于大阵,现在也被阵法驱使。但他脸上挂笑,语气仍然平缓:「当代天机实在不简单,看来也算到我们能保持一定的自由,所以提前请出越国天子玺。」

    高政的脚步几乎是与越太宗同时移动,他冷峻地说道:「命占最后传人余北斗死后,任秋离就是当世算力第一的真人。能算到这个,不足为奇。」

    「比较稀奇的是越国天子玺还真给她借到了。」文衷摇了摇头:「能以国柄轻授南斗真人,看来我的这个后世子孙,确实是到了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也算不上一位很圣明的君王。」

    任秋离镜映越国历史的力量,在这个过程里要借用越国天子玺,其人借用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命令谁……再清晰不过。

    文景琇不可能想不到,但越国天子玺的力量还是借出了。

    对文衷来说,他不在意文景琇如何使用他的力量、他的历史投影,他在意的是,在与南斗殿的合作里,文景琇并不占据主导!

    南斗殿都灭了,长生君生死不知,任秋离、陆霜河长期只能躲在陨仙林,是丧家之犬!

    越国怎么说还有江山社稷,国祚绵延,有多方可以借力,多处可以腾挪。换成是他,不说把两个南斗真人吃干抹净、榨干最后一点价值,至少也得让任秋离认清大小。

    怎么就把棋盘都交出去了?岂有君王之自信?

    高政轻舒一口气,为自己的学生说话:「国君也没有更多办法。前几十年他都做得很好,事事忍耐,忍性不输历代明君。现在是需要他展现勇气的时候,他也不吝勇敢——只是没有控制好尺度,稍稍过头了一点。」

    文衷一针见血:「你还在,他对未来有希望。你走了,他也恐惧了。要么死亡,要么疯狂。此虽人之常情,是人君之不堪!」

    高政是真的觉得文景琇已经足够好了,一生给予他这个老师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从无掣肘,该忍耐的忍耐,该承担的承担。舍得放权,也狠得下心。若不是担当越国君王,又处于后陨仙之盟时期,没有太多表现机会,是有成为明君潜质的。

    但太子和太孙,的确是难堪造就。

    这些闹心的话,他-->>
                                         
没法子跟太宗讲。总不能说请对文景琇宽容一些,您的后代就这样了,往后只会更差。

    任秋离的声音又响起来:「两位真人!你们都不是下棋的人了,就不要再谈论棋局,也不必指点江山。现在的执棋者是文景琇,他是你文衷的子孙,是你高政的君王。这局棋走到现在,越国还能回头吗?做好棋子的本分,或还能有一线生机——杀了你们面前这个人,为越国争取!」

    她的言语并不客气,但一字一句,都有玉玺支持。在越国的历史长河里,有最高的权柄。

    三昧真火愈发灿烂,时空暗茧已经肉眼可见的单薄了许多,隐隐能看到其中任秋离的轮廓。

    姜望沉默地注视着这颗暗茧,提剑未动。

    但他的势已绷住,如弓满弦,似虎提脊,只等到那流光过隙的关键时刻,给予任秋离致命的一剑。

    破茧之时,他们即分生死。

    任秋离召出越国天子玺,加强了命令,文衷和高政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穿越时空长廊,会合在房门外——

    对抗仍然在发生,不然现在他们应该都已经跟姜望厮杀起来。

    「越国能不能回头,我都不想和姜真人为敌。」高政冷冷说道:「倘若是我做选择,在你和姜真人之间,选一万次我也不可能支持你。加上陆霜河也不例外。」

    任秋离的声音并无怒气,甚至隐约看得到时空暗茧里,她的轮廓耸了耸肩:「换成我也是这么选,一方是太虚阁老、天下公望,一方宗灭人隐、日落西山。高真人这话有些可笑了,你当文景琇不想选姜望?白玉瑕一定要报父仇,姜望一定要保白玉瑕——有没有可能你没得选?又或许你早已经选了。白平甫的因,结成今天的果。不是么?」

    若是高政在执棋,白玉瑕根本回不来。等到革蜚的真相传出去,给白玉瑕的交代也早已准备好。

    但高政什么都不说。

    他只需要向姜望表明态度,不需要辩解自己。痴愚贤肖,任人言说。

    「我感到我的意志正在发生改变,我慢慢地想要杀死这个名为‘姜望"的年轻人。」文衷解读着内心意志的变化,并评价道:「很有趣的体验!」

    高政走进了房间,眼神却有一瞬间的怅惘:「这时候我意识到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我已经死去了。」

    这一切太真实,从历史投映出来,恍惚以为自己还活着。但如果他还活着,他的意志怎么会被改变?

    谁都不能影响他,什么阵法都不行!

    镜湖里的时空走廊本就逼仄,囚室般的房间更是只有五步见方。

    当文衷和高政也挤进来,「房间」几乎被挤爆,体现一种坍塌感!

    四位臻于巅峰的真人,仅仅是认知的冲突,就足够摧塌这个房间的基础。

    布置在这里的时空天堑,可以将距离无限拉远。但在文衷和高政面前,都是一步就能跨过的沟渠。

    「年轻人,你要小心了。」文衷虽然陷在身不由己的状态,却并没有情绪的宣泄,他是真正有智慧的人,不会做任何无用的对抗。他只是笑着对姜望道:「我将对你出手……我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