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卷 作品

第58章 第 58 章(第2页)

垣陵是她千挑万选选中的地方,其他事情她尚且都能考虑到,但总会有一些意料之外。

她在顷刻之间就有了决断,只轻声对绿枝道:“我们先回去。”

……

川柏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信笺递给傅怀砚。

“这垣陵县令之前做了不少强抢民女的事情,”川柏有点儿迟疑,“现今对着公主,恐怕也是这个心思。”

傅怀砚垂着眼看过信笺上的内容,然后拨弄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檀珠。

他语气淡薄,“留口气。”

语气随意到,好像只是在随口论及今日的天气。

川柏并无诧异,连忙应是,随后退了出去。

没有掌灯的衙门里面,县令蹲在地上,还在数着箱子里的银子,一锭一锭地码得整整齐齐。

他面上带着贪婪的笑,一边点着,一边还在幻想着日后那芜州刺史对自己颇多关照的样子,若是兴致再好些,说不得就提拔了自己,不用再待在垣陵这样的小地方了。

县令用手指沾了一点唾沫,清点着手中的银票,眉毛颤动着,带着油光的面上满满都是笑意,笑得脸上褶皱横生。

他几乎是可以预见自己日后的宦途顺遂,指不定就是凭借这件事而平步青云。

县令还在幻想着,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衙门前面那扇漏了风的门吱呀作响,发出刺耳的声音。

县令此时数着钱正高兴着,听到这声音,也只是啐了一声,觉得有些扰了兴致,数钱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但是过了没多久,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自己的身后稍微带着些凉意。

这都要到了初夏了,到底是哪里来的凉意?

县令缓缓皱了皱眉头,突然有点儿狐疑,转身往身后瞧去,却是什么都没瞧见。

县令只道自己疑心病太重,转过头来想着继续数钱的时候,却看到了一把锃亮的剑,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现在正落在自己的脖子处,只差分毫就能让自己毙命。

他大骇,吓得登时瘫软在地,连自己手中的银钱都没顾上,银票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

明楹回到院中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对红荔解释太多了,只是将手中的银票收好,还有些路上必备的东西,只花了顷刻,就收拾好了细软。

她拿着之前霍离征给自己的令牌,攥紧在自己的手中,然后将在一旁跑来跑去的来福抱在怀中。

她走出寝屋的时候,红荔与绿枝也已经收拾好了,绿枝大概已经与红荔说清楚了情况,红荔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明楹朝着她们安抚的笑笑,随后摸了摸怀中的来福,也安抚了一下它。

来福用毛绒绒的头蹭了蹭明楹。

明楹刚准备抬步的时候,突然看到院门之下,站着几双黑靴。

……已经来了。

比她料想中的还要再快些。

明楹握了握手中的令牌,随后轻声对绿枝道:“绿枝,你先收好这个。”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她的声音也说得上是冷静,带着镇定人心的意味。

“你现在听我说,广陵刺史从前与父亲有旧,是个正直的父母官,广陵距离这里并不算是很远,你拿着这块令牌去,有霍氏作为担保,很快就可以见到广陵刺史,前去上告此事。”

绿枝像是收到什么烫手山芋一般,手猛地缩回去,她又惊又怕,猛地摇了摇头。

明楹看了看院门外,“若如大娘所说,那么这些人的目标是我,你们现在藏起来的话,未必不可以逃出生天。你们带着银钱和来福,前往广陵,若是来得及的话,还能救下我。”

她说完,将怀中的来福放到红荔怀中。

红荔与绿枝躲进了厢房没有多久,小院的门就被猛地踢开。

小院是木门,根本承受不住什么,只是一脚,顷刻之间就洞开。

院门外三三两两站着十数个官兵,为首的正是今日在衙门之中看到的那个小卒,他面上还带着一些笑意,对着明楹道:“小娘子,咱们又见面了。”

明楹面上也带着温和的笑意,似是有些疑惑,“今日户籍的事情已经解决,不知道几位官爷前来这里是?”

小卒哈哈笑了两声,“也不知道小娘子你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的不明白?事到如今了,咱们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自然是官老爷心地仁善,瞧着小娘子你孤苦无依,给你谋了个好去处,总比你留在这小小的垣陵好!”

小卒洋洋自得,对着明楹道:“那可是芜州刺史,整个江南地界也是排的上名的官儿!小娘子若是识相,现在就好好和我们走,也好免受些皮肉之苦,毕竟小娘子这细皮嫩肉的,若是当真让我们这些粗人磕着碰着了,日后那刺史大人说不得要多伤心呢!”

原来是芜州刺史。

显帝在时,不少地方官吏都以美人卖官鬻爵,用来谋求仕途,明楹之前选择垣陵的时候,是知晓广陵与姑苏刺史皆是刚正不阿之辈,芜州反而被她忽略了。

她心下有了几分计较,面上却不显。

官兵现在已经包围了整个小院,即便是她想反抗,也根本是无济于事,不如先过去再做打算。

垣陵不大,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县丞府。

垣陵县令大概也在垣陵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府邸在这小城之中显得格外奢华,只远远瞧着就颇为有气势。

甚至门口立着的还是两只麒麟,这原本是逾矩的,但是因为是在小城之中,倒也无人管着这些。

府邸里面四面都是抄手游廊,清泉绕阶,池馆水廊坐落在湖面之上,假山嶙峋,檐角上面还挂着灯笼。

此时到了夏日,院中郁郁葱葱,只是布设的人大概只知晓用名贵的草木,不知晓疏密有致,草木堆在一起,看着有些乱糟糟的。

此时日头还早,灯笼空落落地挂在上面,被风吹着晃荡了几下。

站在明楹身边的小卒嘴中嘀咕着:“还真是邪门,怎么这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的确,这样的庭院,周围原本应当会有洒扫的仆人,又或者有些家丁,再不济,也还有些人经过。

但是这里上下,却又像是空无一人的模样。

旁边的小卒也忍不住接道:“是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老爷家里的宋姨娘不是一向最喜欢出来逛了吗,况且以往院中不是有些扫地婆子吗,怎么一个人都看不见?”

为首的官兵拍了下方才说话的人的头,以目示意了一下明楹,“没瞧见吗?这件事对于官老爷可是重要得紧,自然是人越少知道越好,将院中的这些人遣了出去也是自然!”

方才说话的小卒连连应是,可是半晌了,却又在琢磨。

“诶,但我怎么总觉得,这天气有些凉飕飕的,现在不是已经过了小满吗?”

这话倒是没人接了,为首的官兵懒得应声,只是抬了抬下颔,对着明楹道:“官老爷在里面。”

一边说着,一边还假模假样地对着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从方才开始,明楹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她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她看着前厅敞开的门,不知道为什么,心间突然开始跳动起来。

她腕上的小珠落在她的腕骨上,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声响。

里面是那个袁县令?

又或者是他们所说的那个芜州刺史?

直觉却告诉她,这里面的人,或许并不是这两个人其中之一。

她此时不如方才那般冷静,手指在袖中很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时近夏日,院中远远地传来蝉鸣,遥远得好似响彻在天际。

好像是周遭突然传来嗡鸣声,又像是潮涌,将人顷刻之间卷进其中。

在明楹踏入前厅的那一瞬间,前厅的门应声而阖上。

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熟悉的檀香味在一瞬间就浸入明楹的感官之中。

她倏然抬起眼,只看到昏黄暖烛之下,有人身穿素白云纹锦袍坐在雕花檀木椅上。

冷白修长的手指正在随意把玩着颜色深重的檀珠,圆润的檀珠在他指间滑过,愈发衬得他手指白皙,虽然只是随手把玩,可却不期然带着旖旎的意味。

他一向都从容,从前在宫闱之中是这样,现在在这布设奢华却杂乱的县丞府中也是这样。

清贵无双,昳丽非常。

流畅的下颔线在灯火下显出一道阴影,而冷白的肌肤则是几近暖玉一般的色泽。

而他随意看过来的瞳仁,却又是晦暗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

此时这个坐在高位之上的人,不是什么芜州刺史,也不是什么垣陵县令。

而是她曾经的皇兄,如今的新君傅怀砚。

明楹感觉自己的心间好像是被猛地抛进了水中,稀释开来的情绪让她几近分不清自己此时是惊慌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这个她以为日后必然是大权在握,美人环绕的人,居然在此刻,来了垣陵,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从来都没有设想过,会在这里看到他。

明楹恍然之际,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她此时的动作,傅怀砚目光晦暗了一瞬。

他起身,抬步走过来挡住她的退路。

檀香味在顷刻之间铺天盖地而来,笼罩在明楹的全身。

傅怀砚俯下身来,看着明楹,缓声问道:“皇妹现在还想逃到哪里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