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暖不思 作品

第10章 奶盐(第2页)


 忽然,一片雪落到脸颊,凉丝丝的。


 苏稚杳不由愣住,仰起脸,半阴半晴好几日的天空,在这一刻飘起了小雪花。


 有如一种预兆,当她再低回头,男人便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他刚从车上下来,走向华越国际,人群中他永远都很显眼,气质漠冷,身形颀长,压不住西装下的一身反骨。


 苏稚杳眸光一亮。


 “下雪了,杳杳你快到楼下躲躲,我回车上拿伞。”小茸做事雷厉风行,话落就要走。


 苏稚杳果断叫住她:“我很饿了,你先过去点餐,雪还小,伞我自己拿。”


 小茸没起疑。


 等小茸走远了,苏稚杳迅速跑回车里拿伞。


 贺司屿一身深灰色商务大衣,版型挺阔,戴着黑皮手套,手机贴在右耳畔,左手垂在身侧,迈着步子往华越大厦的方向走。


 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什么,他眸底有不耐的神色划过,低沉回以粤语:“祖父,公司我话事,有分寸,你冇去理。”


 贺司屿听着手机,无可无不可地应着。


 电话里,老人气息浊厚而不虚,话音不乏威慑力和精神气:“其他事由你意,我唔理,但你如今坐在这个位子,身边冇女人,久唔成家,唔得(身边没女人,迟迟不成家,不行)。”


 贺司屿蹙了下眉。


 倏地,迎面而来一个纤细的身影,透明伞面出现他眼前。


 贺司屿始料不及,顿住脚步。


 这把伞升上去,遮过他头顶,重新露出伞后的视线,他凝眸看去。


 伞下,出现一张瓷白俏丽的脸。


 女孩子穿着松石青色呢面大衣,贝雷帽毛绒奶白,弧度浅浅的长发拨在两边。


 天空飘着雪,灰白阴冷,但她仰着脸,和他共撑一把伞,对他笑得煦暖又明媚。


 贺司屿有短瞬的意外,不过两秒就面色如常,平静地同电话里说“日后再讲”,而后把手机递给身后的徐界,看向面前的人。


 他高出太多,苏稚杳握着伞,高高举在彼此之间,见他电话结束了,才出声唤他:“贺司屿。”


 “怎么?”他并无特别的表情。


 “你最近都抽不出空吗?还是故意骗骗我的?”苏稚杳不答反问,语气含着无伤大雅的嗔怪,看着他眨也不眨。


 贺司屿没应声。


 倒是徐界见状,主动开口解释:“苏小姐误会了,先生前几日回了趟港区,又飞美国,才回来,飞机刚落地。”


 苏稚杳醒悟,怨念一扫而空,眉眼重新染上笑:“这样啊,那今晚我们一起吃饭?”


 贺司屿静默了会儿,抬手示意徐界先过去,徐界颔首,离开去向大厦。


 他眼风掠回到她的脸,不咸不淡道:“千方百计接近我,苏小姐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似有穿力,一个眼神,就好像把她看了个透彻。


 苏稚杳心怦地一跳,轻咳一声掩饰心虚:“我没有,就是……”


 他目光垂下,直直盯着她。


 苏稚杳不敢对视,敛着下巴期期艾艾,如果视线能造成伤害,她现在肯定已经千疮百孔了。


 “嗯?”


 苏稚杳悄悄咽了下,怕他再进一步逼问,她要露馅,于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咬着牙一抬头:“就是钟意你,想和你交朋友不可以吗?”


 四目交汇,有碎雪吹落在他短发,沾到她眼睫,苏稚杳屏息,几乎能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声。


 感觉下一秒,他就要戳破她的谎言了。


 一时无声。


 寂静良久,贺司屿冷不防扯了下唇,加诸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苏小姐不是喜欢温柔体贴的?”


 贺司屿头往下低了些,嗓音缓缓的,随之沉下:“找错对象了吧?”


 空气又是一刹静止。


 男人灼热的气息混着凛冽冷风中的寒意,一凑近,苏稚杳就清晰地感受到了冷烫交织的危险。


 她应付专访的话,他居然都知道了……


 不过也正常,就算他自己不关心,但有关他的资讯徐界肯定都会事无巨细告知。


 苏稚杳努力回想自己那天还说过什么,得出结论,他完全是她所表达的理想型的反面案例。


 她花了几秒钟拼命思考,实在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


 最后毫无底气地回眸,觑着他,小声:“如果我说后面还有一句……你信吗?”


 贺司屿虚眯了下眸。


 苏稚杳扮乖,弯起眉眼朝他笑,牙齿洁白又整齐:“是贺司屿的话,就另当别论!”


 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笑容很有冲击力,每回一笑,都能让人狠不下心,无可诟病。


 再逼她下去倒显得是他小题大做了。


 贺司屿淡嗤一声,直回身去。


 他的压迫一撤,苏稚杳顿时舒了口气。


 信或不信都不重要,他没再追咎就好。


 “你这么忙,这顿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今天先请我喝杯咖啡意思意思,不过分吧?”苏稚杳眨眨眼。


 她指着国贸方向的咖啡馆,看着很通情达理:“很近,你看,就在那儿。”


 贺司屿见识过她的难缠,没直白拒绝:“我的钱包在徐特助那里,苏小姐喜欢咖啡,稍后我派人拿些最高品质的巴拿马红标瑰夏,送给你。”


 苏稚杳清澈的眸光流转,一脸心思单纯:“可我现在,只想喝那家七十美金的st helena.”


 她一肚子的小九九,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和他见面的借口。


 深着笑意说:“我可以先赊给你五百块。”


 贺司屿挑了下眉,目光向下打量着她,顷刻后,他唇角忽地一提:“苏小姐,算盘可以不用打得这么响。”


 经历过刚刚的胆战心惊,这会儿苏稚杳没有被说破心思的尴尬,反而坦荡荡地,轻轻笑出一声。


 起风了,晶莹的小雪飘飘洒洒,随风落下来,又有几朵雪霜,附着在他的额发和眉梢。


 苏稚杳隔着皮手套,握住他一只手腕,把他拉近自己,温温柔柔地说:“你站过来点儿,都淋到了。”


 女孩子力气绵薄,她施加在他手腕的这股微末的力道,不足以使他动摇。


 但贺司屿还是顺着这个力往前近了她半步。


 就如同当初晚宴时,她温顺由他捏着腕,在他左边的椅子一点点坐下来。


 两人拥挤在小小的女士透明伞下,距离近到这程度,凭空叫人生出点错觉,好像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意。


 苏稚杳手伸过去,指尖够到他发顶,动作轻轻缓缓,仔细拂去落在他额发的白,手落下时经过眉梢,虚抚一下,带走残留的一片碎雪。


 长发在风中软软地扬起几丝,沾到她脸颊和柔润的嘴唇。


 贺司屿不低头也不闪躲,目光静静垂着,看她一门心思为自己拂去风雪。


 “你老叫苏小姐,多见外啊。”她柔声柔气地说着,收回手,望进他黑眸:“我叫苏稚杳。”


 “稚气的稚,杳无音信的杳。”


 苏稚杳嘴角翘起漂亮的笑痕,意兴盎然地歪了下脑袋:“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多年克制,除非是贺司屿自己懒得装,要不然谁都别想通过表情看穿他心思。


 比如此时此刻,他神情始终寡淡,压在喉咙里的嗓音低沉,滚动着颗粒感。


 “这是命令么?”


 贺司屿眸色深深,又说:“没人敢命令我。”


 他言辞凉薄,但语气并不显狠,苏稚杳哽噎了下,倒也不惧怕。


 只将笑意一点点敛下去,语气哀哀怨怨,明明是在怪他,却又表现得很无辜:“就只是叫名字而已,又不是让你娶我,你都这么不愿意吗?”


 贺司屿瞥着她,压了下唇。


 苏稚杳低下头去,奶栗色的眼珠滴溜转,再抬眸看他时,眼底又恢复了那股子机灵劲,带着女孩子甜软可人的嗓音,恰如其分地耍起无赖。


 “叫我名字和娶我,你选一个。”


 她赖皮得心安理得。


 那天他就是这样,说是谈判,结果表面给她选择,实际是在给她下套,总而言之,她学坏了也是被他带的。


 贺司屿心情一瞬间变得啼笑皆非,鼻息逸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这到底是谈判还是威胁。


 “贺先生——”


 一道耳熟的声音突兀响起。


 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苏稚杳惊骇之下倒抽了口凉气。


 苏柏手里握着一只白玉雕花的首饰盒,快步上前晏晏道:“听说您今天和盛先生约在华越,苏某过来,是想将这对粉钻……”


 话还没说完,苏柏余光扫见小姑娘的脸。


 他惊愣:“杳杳?”


 苏稚杳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出声:“爸爸……”


 苏柏看看自己娇怯的女儿,又看看她伞下那个面目硬朗的男人,一时间弄不清情况。


 当她又在惹事,苏柏望向贺司屿,态度诚恳:“贺先生,我家姑娘年纪小,不明事理,说话不好听,您别介意。”


 “倒也没有不好听。”贺司屿难得有闲散的心情。


 苏柏瘆得慌,心里捏把冷汗,试探问:“她今儿又和您说什么了……”


 贺司屿睨了突然收敛的女孩子一眼,黑皮手套下的两指捻住领带的结,慢悠悠扯正。


 “苏小姐说让我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