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祁 作品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 季昭昭

    顾栖池提前退场了。

    他被顾予宁恶心的够呛, 胸腔之中也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郁结之气。

    罗千千跟在他的身后,颇有些不知所措。

    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眼被踹开门的休息室,惴惴不安地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

    遍地都是媒体和狗仔, 一旦有第一个人打开那扇门, 发现了深陷这场荒唐漩涡里的顾栖池和顾予宁,事态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将会有数不胜数的摄像机对准顾栖池,逼问他和顾予宁的关系,逼问他为什么对顾予宁动手。

    顾予宁的惨不忍睹的伤势,顾栖池的暴怒, 再配上媒体发出的照片, 经由对方大粉的恶意p图, 真真假假的在网上漫天散步。大批营销号流水般下场,编造出一些子虚乌有的耀眼,引导舆论的发展与走向。

    到时候, 顾栖池将再度陷入永无休止的网暴之中。

    至于为什么这么了解这套流程, 罗千千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作为半个圈内人, 又是顾栖池的助理, 罗千千不得不去挖掘了一些当年顾栖池被网暴的真相。

    和今天的情形差不多。

    当年的顾栖池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而顾予宁是在顾家护航下一路顺飞顺水的小流量,哪怕刚进圈没什么资源,也能凭借着娇贵小少爷的人设吸一波粉丝。

    但这并不够,顾予宁想要的压根不止这些。

    他当时演了部校园偶像剧里身患癌症、坐在轮椅上的痴情男二,小范围地出圈, 但吸引来的粉丝粘性并不高,积极性也差,想要让她们氪金来提高自己的商业价值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在这个时候,当时的顾予宁最需要的, 就是通过虐粉来增大粉丝的粘性,好稳固自己的流量,以便接到更好的资源。

    但虐粉的对象却极难选择。

    一来,对方的咖位不能比顾予宁高,最好和他处于同等咖位,亦或是比他要略低一些,这样能够增加粉丝的战斗力。

    二来,要确保这个人背后的经济公司不那么重视他,又或者说,不作为公司的第一选择。这样既不会分掉对方公司大规模的专业水军,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顾予宁听到提议后,非但没有拒绝,反而一脸平静地向自己的经纪人提出了他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

    刚刚进圈因为颜值受到关注,但还没有在娱乐圈站稳脚跟的顾栖池。

    外人面前的顾予宁永远纯洁无瑕,像一朵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只有他的经纪人知道,对方在说出“顾栖池”这三个字时,眼底刻骨的恨意有多么骇人。

    这件事很快就被定下来了。

    根据罗千千的猜测,顾予宁当时应该在顾栖池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才会那么凑巧地踩中顾栖池到达休息室的时间点,再利用监控录像的视觉错位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当时事情一经暴露,舆论发酵地异常快。

    路人或许看不出来其中的名堂,但罗千千这之后一直浸淫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怎么可能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有关顾栖池和顾予宁的话题在网络上迅速发酵,还没等事情的真相与结果出来,所有闻风而来的“路人”都会给顾栖池戴上一顶“违法犯罪”的帽子,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的各种人品与行为进行指责。

    这场舆论战打得实在是太快了,每一个步骤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环环相扣,找不出一点错处。

    温熙当时又是个刚入行的新人,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她想起来去买水军控制住大眼仔的广场,已经为时已晚了。

    没有人相信顾栖池,所有人都认定他就是那个因为嫉妒心而谋害顾予宁的小人。

    笔诛讨伐,随意一个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顾栖池淹死。

    如果不是调出了监控再三检查,加上警方判定无罪,就连温熙也要怀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顾栖池做的。

    可除了她们几个,没人相信是顾栖池是清白的。

    这份释放声明一经发出,立刻遭到了广大网友的抵制。

    Ada也是在那个时候浑水摸鱼,加入战场,试探性地散播了一些谣言。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但经过营销号的一番说辞,三分假变成了九分真,所有人都被铺天盖地的统一话术洗脑了。

    有关顾栖池的那些离谱的谣言也才在这个时候慢慢扩散开。

    浑身上下都整过,地痞流氓的孩子,小时候在学校里偷过东西,有后台、有金主护着……

    还没迈出校园的顾栖池,对这个社会所抱有的一切美好幻想与光明未来,像一场荒谬的海市蜃楼,被残忍地打碎。

    他遭到了史上最严重的网暴。

    却无能为力,只能日夜不休地看着私信箱里那些永无休止的恶毒咒骂。

    ……

    顾栖池的微博大多数时候是温熙和罗千千共同管理的。

    直到今天,罗千千在不经意间处理他的私信箱时,依旧能被里边不堪入目的刺激性语言引起生理性反胃。

    可她看到的不过是沧海一粟,隐藏在冰山下的一角罢了。

    难以想象,当年信海之中,那座真正的不显露于人前的冰山有多么可怖。

    而深陷舆论漩涡的顾栖池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罗千千守在休息室的门前,紧抿着唇,犹豫不决。

    顾栖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角落里的后门里,罗千千捏紧了手机,她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温熙和薄彧了。

    甚至在最一开始,两人经过休息室门前听到里面的动静时,罗千千就已经录音了。

    从头到尾,一句都没有落下。

    哪怕顾予宁现在就报警,他们也有足够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是顾予宁挑衅在先。

    更何况,顾予宁还在录音里亲口承认了自己差点帮人迷jian了虞笙。

    这段录音一旦被公开,死无葬身之地的可能并不是顾栖池。

    而是顾予宁。

    但薄彧的动作远比温熙要快得多。

    就在休息室里顾予宁大喊着要报警时,罗千千的心坠入谷底。

    下一秒,她眼前的光被猛地挡住,罗千千抬起眼,就发现不知何时,一队训练有素的安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内场里。

    而内场里的所有人全都不见踪影,被主办方《Alla》以安全隐患的原因,礼貌地请回了各自的酒店。

    不知道为什么,罗千千的心突然定了下来,松了口气。

    强撑着的腿也有些软,险些站不稳。

    有个安保及时捞起了她的胳膊,扶她站稳。

    罗千千小声说了句“谢谢”,眸光掠过场地之内,眼睛瞪得比阿瓷还圆。

    整个场地之中密密麻麻的都是乌泱泱的人头,他们穿着整齐,神情严肃,不像是来解决问题的,更像是来抄家的。

    极具压迫感。

    罗千千咽了口口水,眸光再一转。

    就发现了站在这一群人中间的薄彧,眉宇之间横生戾气,周遭的气压比室外的温度还要低,冻得渗人。

    他甫一接到消息,就中断了会议,匆匆带着人往这边赶。

    雪天路滑,但好在没堆积出很厚一层,薄彧的车速直接开到了最大一迈,薄氏大楼到这边而是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缩短了一半。

    连带着身后的人也不敢松懈,一股脑地跟在薄彧身后。

    薄彧出门时,只来得及披了件单薄的西装外套,连大衣都没来得及穿,周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就连眼睫上一挂着稀疏的雪花。

    “顾栖池人呢?”

    不仅身上凉,嗓音也凉,压抑着怒火与暴躁,薄彧的愤怒几乎可以化为实质。

    哪怕隔着道门,罗千千也毫不怀疑,他能用眼神把里边的顾予宁给宰了。

    白衡带着《Alla》的负责人赶到时,整个内场一片死寂,静可闻针。

    负责人更是满头冷汗,吓得心都颤了。

    东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上层圈子里的人就那么些,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样王不见王,大家更多时候都保持着一定的交流,以便于资源互换,又或者其他什么的。

    但今晚出了件大事,原本静若寒潭的圈子被人不经意之间丢了个炸弹下来,瞬间炸翻了天。

    顾氏一直在宣扬和薄氏的合作,而合作的项目就是城北的那块地皮。

    原本整个圈子里都在传,顾氏要凭着家里那个小山鸡翻身了,彻底跻身进入“上流”,顾成天近些天也一直在洋洋得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薄彧的岳父一样。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今天晚上,薄彧突然宣布撤资了。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顾家事先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但薄氏的动作却异常的快,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和顾氏的一切联系与合作。

    一夜之间,顾家前期做的所有准备全都白费了,投入的资金链断掉,银行贷款的窟窿填都填不上,四处打电话去求人,以往的合作伙伴纷纷拒绝,只隐约透露出“你们要完了”的消息。

    薄彧那边更是不见人影,顾成天颤抖着手,给他的助理白衡打电话,电话响起无数次,又被挂断。

    顾家希望一点一点破灭,顾成天的脸上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嗡”的作响,荧光屏幕照亮了顾成天灰败的脸,上边闪烁着“白助理”三个字。

    他像是赌场里绝望的囚徒,抓到了这世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巨大的喜悦莹润全身,屏幕里倒映出他的脸,显得异常狰狞。

    他接通了电话。

    语气低下而讨好:“白助理,求求你,让薄彧接下电话吧,求求你,求求你——”

    却被人兀的打断。

    电话另一头,只能听得到一声讽刺的笑。

    白衡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里男人的脸,嗓音冷冰而不近人情:“顾总,薄总是不会见你的。”

    白衡:“城北的地皮,是薄总送您的礼物。”

    白衡:“也是给您的一个教训。”

    白衡:“薄总说了,这一次的教训,就当做这么多年以来,‘报答’您照顾顾栖池的恩情吧。”

    白衡:“毕竟,把您丢进海里去喂鱼,想来夫人也于心不忍。”

    电话被蓦地挂断,只留下几声“嘟嘟”的忙音。

    顾成天瘫坐在地上,手脚冰凉,像是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地癫狂地笑着。

    他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抓着能让他飞黄腾达的那份项目合作书。

    五指攥紧、用力,洁白崭新的项目书在他手中皱成一团,出现扭曲的褶皱,然后从边角处被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