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久久 作品

第 55 章

景元宫内,安嫔捧着玉带弯身为六皇子系上。

镶金嵌玉的腰带束着他的纤细腰身,绫罗华服加身,白玉冠束发,小小少年稚嫩的脸庞如同玉石般温润。

殿门打开,晨光铺散进来。

一众宫人捧着少年去明光殿的东西安静立在一侧,静待六皇子收拾齐整。

六皇子自小由安嫔亲自抚养,亲力亲为照顾他的衣食。

有一段时间门,她还亲自接送他去往明光殿进学。

她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尚未洗漱的面容还很年轻,只眼底有几道淡淡的细痕,眼波流转间门尽是温柔风姿。

她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将六皇子衣角的褶皱扯平,将他交到宫人手中。

“好好看着六皇子。”她温声嘱咐。

一众宫人当即垂首,牵着六皇子的手走出景元宫。

安嫔静静凝睇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远了,这才提起裙摆转身回到寝殿,拉开浅色的窗幔,温柔地推醒正在安睡的七公主:“小七,该醒了。”

七公主揉了揉惺忪睡眼,雪团一样的脸上满是还未睡醒的怔忡,唤她:“母妃。”

“小懒虫,快起来了。”安嫔雪指在她眉心轻轻点触:“今天你不是约了小八一起打双陆?”

七公主闻言清醒了几分,张开双臂扑入她怀中:“母妃帮我穿衣裳。”

安嫔正要抱她起来,门外便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娘娘。”

安嫔扭头轻抬下颌望向门口,低声问:“什么事?”

那宫女躬着身走入殿内,凑近道:“宫市的姜管事说上次您托他采买的螺黛已经买好了。”

安嫔闻言,面上的笑意微滞,半晌才找回笑意,柔声对七公主道:“小七先起来穿衣服,母妃马上就回来。”

她将七公主交给宫人,提起裙摆转身往花厅去。

安嫔步入花厅,见到厅中的女子,那一张苍老的面庞上带着浅笑,她站在日光下朝她屈膝:“安嫔。”

“你怎么来了?”

“娘娘上次吩咐奴婢买的螺黛已经买好了。”姜月冬上前,将一个小包递给她,压低声音说:“我家主子有句话问您,十年荣华富贵您享受够了,便忘了自己当初的身份,是不是?”

安嫔的手指骤然蜷缩。

这一句话,无疑刺痛了安嫔的心。

先帝发妻是谢家隔房的姑母。当年先帝起事,戾帝盛怒之下迁怒于谢家人,她的父母受到牵连,惨死在戾帝手中,全家只剩兄长和年幼的她。

先帝怜他们兄妹孤苦无依,先是带着他们随军,建立东篱后,又将她接入宫中照顾抚养。

没多久先帝死了,她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先帝临死前有意将她许配给当时的虎贲将军谢爻臣。

谢爻臣乃是武夫粗人,和她一样,曾经也是草根。入京述职之后,便要前往江州戍边。

她从永州乡下一路辗转飘零,入了京,在四季如春的屋子里学着贵女们品茶、赏花、颂诗,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委实不愿再去边塞的帐篷里听风雪声。

她喜欢京城,喜欢这里的繁华,喜欢金碧辉煌的皇宫,喜欢站在高高的龙首台眺望整座京城的盛景。

所以,她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刚刚登基为帝的男人身上。

从小他就很照顾自己,父母死后,有一段时间门她和兄长随军到处辗转,他甚至会将年幼的自己抱在膝上与众位军将议事。

皇后也是柔善之人,她夜里想父亲母亲难受得痛哭的时候,她会温柔地哄她。

她愿意和他们做亲人。

她那时多年轻啊,应该只有十五六岁。比太子只大了三四岁,他们看她像看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趁他们争执之际,将他留给她的信烧了,又在他的酒中下了媚-药。

她如愿留在了京城。

还诞下了一双可爱的孩儿。

这些年来,她勉励苦学,学着品茶、花艺、抚琴、诗书,努力摆脱从身上乡下人的气度,做了真正雍容华贵的贵妇;她亲自教养两个孩儿,将他们教成温润谦和的皇子和端庄淑仪的公主,人人都赞叹她的两个孩儿乖巧能干;她时常提点兄长戒骄戒躁,务实勤政,要培养家族底蕴。

她坐在圈椅里,手指蜷缩起来,仿佛已经极力压抑住心头的怒气:“忘没忘,关他何事?”

姜月冬轻弯眼睛,双手叠在身前笑道:“我家主子说了,娘娘若再意气用事,做出这样的蠢事。往后娘娘就请自便。”

面上的笑意转瞬消失,她眼底唯剩一片阴郁凛冽:“已经是第二次了,我家主子对娘娘很生气。”

“杀个人失败数次,还有脸跟我生气?”安嫔垂眸,轻睨着衣袍上的花团锦簇:“皇帝的身体可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门了。”

姜月冬秀眉微蹙:“真的?”

“近来我带孩儿去中宫,几乎都见不到他。”

这些年,皇帝虽然对她冷淡至极,对两个孩子却也算慈父。他早些年行军受伤中过毒,经过治疗后压制住了毒素。从去年开始,中宫频频召见徐、王两位太医,她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个大概。

“知道了。”姜月冬淡淡地说。

安嫔的面色更加不好,她冷笑一声:“太子民心所向,若不在陛下死前弄死他,等他登基之后,更没有机会下手!你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得手?”

“主子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且等着吧。”姜月冬似乎被她戳中心事,她冷着脸说:“主子一言既出,答应过你的,自然不会失言。”

“我已经等得够久。”

姜月冬极不情愿听她说这些话,只道:“主子说了,娘娘愿信他,便依他所言,继续往东宫送东西。”

“他在李文简身边行走,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了他,为何一直不动手?非要让我日日给东宫送东西,难道他指望那些点心能杀了他不成?”安嫔每思及此便觉得匪夷所思。

姜月冬没理她,站起来朝她又屈膝行了一礼,便道:“奴婢的话已经带到了,奴婢还有事要做,娘娘请便。”

安嫔冷着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

她重重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若非兄长这些年在朝中毫无建树,自己都立不起来,她又何须跟一个疯子合作,听任她的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