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久久 作品

第 57 章

晦涩的天际雨丝斜飞而下,松柏苍翠的落亭山山明水秀。

若是晴日,一碧如洗的天穹之下眺望隔山的皇陵,殿宇鳞次栉比。魏湛的衣冠冢坐落在与之遥遥相对的群山中。

太,祖曾留有恩旨,不许活人殉葬,皇陵前矗立着成百上千的石像,执戟持矛守卫着这个王朝曾经的主人。

而魏湛的坟墓如同先锋将领,于风雨中带领千军万马。

山间雨雾茫茫,燃烧的纸钱火光在湿润的雾气里变得模糊。

昭蘅捧起一抷泥,将那株雪兰种在陵墓旁,回头看李文简,他正提了一壶酒,慢悠悠地淋在祭台上的酒杯里。

身后的羽林卫一个个站得笔直,唯有雨水打在他们的铁甲上传来碎玉泠然的声音。

“将军,山谷里有异动。”

一名羽林郎走到谏宁身边,满脸肃然。

谏宁当即握紧手中的剑,眺望着松柏掩映的山谷,一双眼瞳中怒意洇延:“所有人打起精神,若有异动,誓死保护殿下!”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利刃破开空气,发出“噌”然短啸,如同另一场密密匝匝的急雨。

羽林卫神色凛然,利落地拔出腰间长剑,挥挡着扑面而来的箭雨。

“保护殿下!”谏宁的呼声透过雨幕传来。

昭蘅扭过身,看见几十道黑影纵身跃起,朝李文简飞身而去。

昭蘅的心猛地向上一提,声音卡在喉咙,想叫却没交出来,眼见着一个羽林郎从李文简的身后踹出一脚,正中刺客胸口,将他踢飞丈余远。

李文简反应极为迅速,当下几个箭步飞奔到昭蘅身旁,在侍卫的掩护下拽住她的手腕。

“殿下。”谏宁避让着箭雨,退到李文简跟前,见他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又忙道:“刺客有三十余人人,请殿下先到马车内暂避一时。”

一道被踢飞的身影正冲他们坠下来,李文简握着昭蘅的手腕护在身后,抬脚重重踢在那人腹部,把他提刀一旁,趁他倒地的刹那,他拽着昭蘅的手腕朝黄盖马车走去。

雨雾中山林的轮廓模糊,近处路上泥泞漫道。

昭蘅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泞紧随李文简。她担心谏宁,正扭过身子往后看,却听见一声短而急促的破空声,她微眯着眼,只见数道银光闪烁而来。

她眼看躲闪不及,李文简忽然揽住她的腰身,从地上捡起一柄带血的剑挡在她眼前,剑花舞得她眼花缭乱,与飞来的短刃相撞,“噌噌噌”几声,短刃落地。

“走。”李文简望向追来的黑衣人,将昭蘅推到身前,示意她先走,自己则留下挡着刺客。

昭蘅眼见寒光交织在眼前,心陡然冲到嗓子眼,又看到李文简道锋一转,刃光泛着雾白,直直迎上刺客的脖颈。

那人矮身躲过李文简的剑,举刀朝他砍去,一柄长刀距离他的脸颊不过寸许,从他颊边掠过,削下一缕发丝。

看着黑衣人的刀正对李文简的侧颈,那一瞬间,右手下意识捏向腕间凸起的藤结,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冲着壮硕的身影飞奔而去。

在靠近他的刹那,按下藤结。

纤薄如细柳叶的刀丝骤然蹦出,没入他的背心。

与此同时,他的脖子被李文简的回手剑刺穿,鲜血喷射迸出。

昭蘅浑身僵冷,看着身形魁梧的黑衣人倒在泥泞中,发出沉闷声响。昭蘅隔着血雾望向李文简,刀丝上的血一滴一滴滚入泥中。

“你怎么又回来了?”李文简微微皱眉。

昭蘅又按了下藤结,将刀丝收回藤镯内。

她也不知道。

身后的羽林卫还在跟刺客拼杀,腾出手的羽林郎又拥了过来,李文简见大部分刺客已经伏法,扔下手里带血的见,在袍子上蹭了蹭掌中淋漓的鲜血,牵起昭蘅往马车上走。

雨打华盖,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昭蘅裙摆上全是泥,身上到处都是血。

“我没受伤。”昭蘅垂着眼帘,神色不轻,因为恐惧和惊吓声音有些虚弱无力。

李文简闻声,抬头望了一眼靠着车壁的人,她裹着披风却还是有些细微地颤抖,他半跪在她面前,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

触碰到她的胳膊时,她轻轻嘶了声。

李文简抬眸,又捏了捏。

昭蘅轻微地倒吸了口凉气,她眼眶湿润看他:“殿下,有点疼。”

李文简沉默片刻,道:“我看看。”

车内灯光昏黄,那暗沉的光雾更衬得他眉眼清淡。

她愣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犹豫了片刻,她抬手解下披风。

李文简小心地解开她的衣带,一点一点地揭下浅玉色上衣,露出水白色小衣。

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着窗棂,又敲击着昭蘅的心脏,令她不由在他靠近的气息里血液翻腾混乱。

壁灯的火光轻轻跳跃,在楠木车壁上映出模糊的两道身影。他的呼吸靠近过来,手指轻触她的右臂。

“像是在哪里碰到了,没有伤及筋骨。”

李文简抬头看向她,却见她眼里满是潮湿雾霭,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他认真凝望她的眼眸,喉结微滚:“怎么了?”

昭蘅沉默片刻,低下头小声问:“殿下一直面对这样的枪林箭雨吗?”

李文简微垂着眼睫,隔了一会儿,恍惚抬眼对上她的目光,他忽然伸手轻轻将她的衣裳披在肩头,噙满笑意,柔声说:“比起父皇和阿翁当年打江山,这些刺杀算不上什么。”

“刚才我真的好害怕。”

李文简牵着她的手,用帕子沾了茶水擦她手掌上的血迹。

“阿蘅。”

李文简捏了捏她的掌心。

“嗯?”

她应了声。

“还记得之前在温泉行宫,我跟你说过什么吗?”他的嗓音如清泉。

昭蘅低头想了片刻,回答他:“我留在东宫,往后余生未必仅是坦荡通途。就算是您,这一路走来也是险象环生。”

之前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真实地泡在淋漓的鲜血里,她才知道这句话有多沉重。

“不是这句。”李文简把她手上的血擦干净了,他说:“我还说了,只要我在一日,我会尽力护你,免你惊扰。”

“阿蘅,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李文简抬手按下她轻皱的眉心,十分认真地对她说:“所以你不要害怕。”

他抬头,对上她一双湿润的眼睛。

目光相接,她忽然俯下身,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声音颤抖,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哭腔:“我害怕你出事。”

上衣随着她倾身的动作滑落在腰侧,被雨水沾湿微凉的胳膊忽然抱着他。

她的浅香与呼吸迎面而来,他便有些呼吸不上来。

细雨的雨声似乎催生了某种暧昧的氛围,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忽然捧着她的脸。

极轻极淡的一个吻落在她的唇角。

他的指腹轻触她濡湿的眼眸,声音微哑:“阿蘅会为我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