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久久 作品

第 65 章

谢府今日宾客如云,听说宁宛致在人家办喜事的时候寻死觅活,看热闹的、关切的,闻声都往院内涌。

昭蘅带着人赶去谢府园子里,还离得很远,就听到宁宛致的哭声。众人看到池畔的宁宛致竟然只着了一身雪白的中衣,正用力往湖里跳,几个丫鬟拼命拉着她。

“这……这……这个宁振邦,把女儿宠得实在不像话,大庭广众成何体统!”一个妇人看得匪夷所思。

“她的衣裳呢?”

谢家仆妇见宾客往这边涌过来,只得低声哀求:“宁姑娘,您息怒,快上来吧。”

谢侯夫人也皱着眉乞饶说:“宁姑娘,是我家家丁冒犯了姑娘,我给你赔个不是,你赶紧过来,回头我就把那几个挨千刀的绑到宁府,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先过来。”

宁宛致嚎啕大哭:“这就是你们侯府的待客之道?我好心好意来祝贺,席间脏了衣裳,在客房更衣,你们的家丁就闯了进来。你们不是想逼死我吗?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小宁。”昭蘅拨开人群走到她身旁,宁宛致抬头望了她一眼,灯光打在她沾满眼泪的脸上,泪盈于睫,梨花带雨,她年纪本就不大,哭得眼睛和脸都是通红的,昭蘅心中兀的一痛,朝她招手:“小宁,过来。”

宁宛致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在一片灯笼火光里跑过来,雪白的衣角翩飞,她直接扑进昭蘅怀里,素手攥紧她的衣襟,颤声哭泣,委委屈屈道:“婶婶,他们欺负我。”

昭蘅伸出手臂抱住了她,她只穿了单薄的中衣,浑身冷得直颤,昭蘅忙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再度拥着她:“谁欺负你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衣服刚才被洒了茶水,我到内院换衣服。可是我刚把外衣脱了,忽然闯进来几个侯府护卫……我……”她埋在昭蘅怀中呜呜咽咽哭着,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却又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

“谢侯。”李文简面上情绪不显,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深秋天,谢侯额头上甚至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硬着头皮说:“殿下,这都是误会。方才府上进了刺客,那群不开眼的东西,追到内院,这才冲撞了宁姑娘。”

宁宛致慢慢转过头来,用盈着泪的红色眼眸望向谢侯,神色怆然:“可是那间屋子是你家丫鬟领我进去的,有没有人难道她们不知道?谢侯现在是说我包庇刺客吗?我阿爹不在京城,你们侯府便这么欺负人。我以前不懂事,确实在宫里和谢姑娘发生过几次口角,可我今天也是真心实意来祝贺她觅得良人的,你们侯府又何必……”

宁宛致说着,止不住地颤抖,昭蘅摸到她的手,觉察到寒凉如冰,她把暖炉塞到她手里,心疼地说:“小宁,快暖暖。”

泪珠不停地坠落,她伏在昭蘅肩头,唇齿翕动,声音颤抖:“婶婶,我好害怕,他流了好多血。”

周围嘈杂的人声,淹没了她的颤声。昭蘅不动声色地搂着她,手竟然也止不住地抖。

在场的人闻言纷纷议论侯府做事不光明。

“什么?有刺客?”人群里忽然冒出一声质疑:“今天府上宾客如云,殿下亲至祝贺,谁那么想不通选在今天过来?不知这人是谋财还是害命?”

“我看不要命才是真的。”

……

谢侯隐约听出了不对劲,硬着头皮说:“宁姑娘,我们绝没有这个意思。当时真的是追此刻情况紧急,这才冒犯了姑娘……”

“谢侯。”李文简冷笑了声,他慢悠悠地解下披风披在面前的昭蘅身上,火光照亮他的眉眼,他那双敏锐的眼神望过来,却让谢侯舌尖一麻,心道坏事了,果不其然,紧接着便听到李文简道:“什么刺客竟然敢在今日冒犯侯府?看来还是孤治安不严,这才给了歹人可乘之机。既然是孤之过,那便将功赎过。”

“不是……臣……”他有些说不出话来,拱着的手微微打颤。

“谏宁!”李文简吩咐:“让羽林卫把守谢府,帮谢侯捉拿刺客。”

谏宁抖动长剑,迈步出了谢府。

“好了小宁,殿下会帮你做主的,不哭了。”昭蘅没摸到帕子,只好扯过袖子给她擦泪。

宁宛致揪着昭蘅的衣襟,小声啜泣:“婶婶,我不想在这里待了,我想回家。”

众人听到她这声“婶婶”,忽然想起宁宛致跟安氏的小四郎关系斐然,照辈分,他正该唤昭蘅为“婶婶”。宁宛致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唤她“婶婶”,是不是两家私底下活动过?

“请谢侯尽快拿出个说法,不要以为宁将军远在梅州,就能肆无忌惮欺负小宁。”昭蘅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

察觉到人群里有一双冷沉的眼睛在望着她,可她一望过去,他又别开了眼,奇怪极了。

谢侯浑身冷汗涔涔,只能接连道是。

昭蘅扶着宁宛致起身往外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来。李文简目光深沉地扫了谢侯两眼,也拂袖跟上。府外马车已经备好了,昭蘅搀着宁宛致上了马车,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迫不及待地问:“小四郎会不会有事?”

李文简轻飘飘地摇了摇头:“刚才飞羽给我报了信,已经将小四郎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宁宛致攥紧的手松开些许,她握住昭蘅的披风,紧紧裹住自己,糊了满脸的泪水被风吹得凉飕飕的。

昭蘅拿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水光,轻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那个样子?”

宁宛致吸了吸鼻子,声音里仍带有哭腔:“我……听你的话去内院,看到一间房子的窗台上有几滴血渍,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就进了那间屋。结果小四郎真的在里面,他流了好多血,我又听到谢府的侍卫过来了。情急之下,我只好把外衫脱给他暂时止血,然后出去引开谢府的侍卫。”

她年纪小,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眼睛都哭红了,身子细微地抖着。

昭蘅紧紧拥着她,安抚她的情绪。

“婶婶。”宁宛致忽然抬起头望向昭蘅。

昭蘅低头看她:“嗯?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小四郎?”宁宛致巴巴地看着他:“他受了好重的伤。”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昭蘅温柔一笑:“你刚救了他,这时候去看他……”

“这不是挟恩图报吗?”宁宛致眨了眨眼,说:“况且那会儿是你让我去救他的,我帮了你,你也应该帮我。”

昭蘅抿唇,扭头看向李文简。他唇边牵出一丝笑来,牵起昭蘅的手,摩挲着她的指尖:“明日跟我一起去别院,也好让她放心。”

昭蘅掖了掖鬓边的碎发,轻轻“哦”了声。

*

秋雨细碎的夜里,值夜的丫鬟将灯笼高高地挂在檐下。她们的动作很轻,今日的谢府状况百出,好好的喜事办成这样子,主子们心里都窝着火,人人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触了眉头。

丫鬟正在收拾一地碎瓷片的时候,谢侯走近殿来,他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却还是礼数周全地对安嫔行了礼,温声唤道:“娘娘。”

“我不是早就让你收手了吗?为什么你还在干这事?”安嫔满肚子的火,在见到他时彻底按捺不下:“我看你不把全家害死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