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久久 作品

第 70 章

李文简才回承明殿,飞羽便从底下手里的拿来江都的密报,他粗略看过一遍就转身进了屋。

“王延鹤他们护着她抵达珞孜,江都和燕赤正式开战,官兵与难民闹了起来,城里乱得不像话。王延鹤盘算着绕路从江都以北去往珞珈,谁知刚出城便遇上燕赤军队,王延鹤跟他们交上了手,燕赤军队退出之后,魏大姑娘也不知所踪。”

安胥之顺着纸上的话读了一半,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书案后的李文简,便又接着说下去:“王延鹤他们在珞孜附近找了四五天,都没有魏大姑娘的消息。王延鹤担心魏大姑娘跟着难民去了珞珈,他怕他们贸然出现在珞珈,惊动北府的人,反而对魏大姑娘不利,不敢轻举妄动,请殿下示下。”

李文简或是想起当日在此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向他许诺的女子,他合上书卷,道:“晚玉从小娇生惯养,我不应该心存侥幸。”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个胆量答应你。”安胥之不由有些感叹:“要不我去一趟北府……”

“绝对不行。”李文简斩钉截铁拒绝:“杨洛算是很少露面了,在北府刚露头,便被杀害。更何况你在东宫行走多年,朝中上下无人不认识你。你去北地,更加危险。”

“可是——”安胥之皱眉。

“让王延鹤他们现在珞珈城外找晚玉的下落,其他的容后再想办法。”李文简道。

安胥之道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入夜时分,李文简还在书房处理政务,便听牧归来报:“殿下,谏宁来说,猎场那边出事了。六皇子出去打猎时,马儿忽然失控,和侍卫走失,现在下落不明。”

“嗯。”李文简抬起眼睫,目光渐渐从手上的书卷挪到外面的天光,黑云压城,雪绒绞绞纷纷扬扬而下,被风吹得四舞,随即又问:“这次围猎越梨去了吗?”

“去了。”牧归点头:“听说昨日良媛跟皇后说她最近做梦,夜里总是梦到被一只白虎追咬,皇后便下令将养在万兽园内的一只白虎放归山林为良媛消除梦魇。”

李文简不用细想便知道昭蘅特意带上越梨的原因,皇子公主所骑的马都是经由万兽园驯化后的。据说有些能力强的驯兽师将马儿驯得通人性,能听懂的主人的指令,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如月亮般浑圆的窗外吹来朔风几许,他抬头看向窗外绞绞雪绒。

阿蘅为这一日恐怕准备了许久,他并不同情怜悯安嫔,做了坏事便要接受相应的惩罚。她奶奶的血不能白流,也没有一个人活该无辜枉死。

血债血偿,原本就天经地义。

只是杀人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

她又如何能够承受?

*

风雪更甚,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而下,山里起了迷雾,整片山林里除了穿梭的寒风以外,几乎不剩下什么声音。

李承瑄抱着马脖子哭得喉咙沙哑,眼泪被风吹得干在脸上,他几乎已经感受不到冷了,心里只有无尽恐惧。

他又冷又饿,恐惧犹如牛毛,密密麻麻钻入他的皮肉里。

倏地,前方的树林里隐约有了些窸窣的响动。

他从马背上抬起头,浑身晶莹的雪粒随着他忽然的起身簌簌而落,他脸色苍白如纸,小巧的鼻头却是绯红的,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冰冷的寒风趁机钻进了他的嗓子眼里,让他的声音嘶哑变得更加嘶哑。

“是谁在哪里?”他已经冷得麻木,忽然看到有个人骑着马从树林里出来,警惕地抬头盯着那处。

待看到她身上的宫女服饰,他紧绷的情绪得到缓解。

可随着她越走越近,他看清了她脸上的伤疤,映着雪色和月光,凄厉可怖,就像山鬼怪志里走出来的鬼魅。不知是寒冷还是害怕,他止不住发抖,却听到她有一把极其轻柔的声音:“殿下走丢了,猎场的人都在找殿下。”

李承瑄松了口气,失力从马头坠落下去。

越梨皱了皱眉,翻身下马将他抱起,小小少年唇齿颤抖:“你是来救我的吗?”

“嗯。”越梨轻声说:“奴婢是来找殿下的。”

风雪落在他眼睫上。

“只是大雪茫茫掩盖了来时路,奴婢愚笨,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越梨叹了口气。

雪落在小少年身上化成水,将他的衣服湿了个透,冷得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他嘴唇泛干,十分乏力地问:“那、那怎么办?”

越梨说:“奴婢来时看到那边有个山洞,不如殿下跟我同去暂避风雪,羽林卫已经很快就能找来。”

李承瑄无力地点点头:“好。”

越梨将他抱在马背上,而后翻身上马,从身后拥着他,而后扯过自己的斗篷将他紧紧裹着,往回走去。

李承瑄意识逐渐模糊,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一声短啸,迷迷糊糊问:“是什么声音?”

越梨风轻云淡:“殿下听错了,没有什么声音。”

而李承瑄方才乘坐的那匹马听到短啸,慢悠悠地踱步往更深的密林内去了。

*

寒雾缕缕萦绕在林间,天地雪白一色。

风雪落了昭蘅满身,雪粒密密匝匝洒下来,将她纤长浓密的睫毛染得恍若白色绒毛。

她张嘴呼吸,呼出的气化作缕缕白雾,扭头看了眼身侧焦急的安嫔,她柔声道:“娘娘不要急,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自会逢凶化吉。”

安嫔望着前方白雾缭绕的深林,心似乎都冷麻木了。

忽然,林间似乎传来声短促的鸟鸣,安嫔身下的马蹄猛地向前一跪,安嫔猝不及防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她跌落在雪地中,抱着膝盖发出痛苦的哀嚎。

身后的羽林卫急忙翻身下马将她扶起来,昭蘅居高临下,冷漠了瞥了眼安嫔满是泪水的脸,声音阴冷如冰:“娘娘怎么了?”

“右脚踝骨骨折了。”有经验的羽林卫说道。

安嫔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撑着羽林卫的手臂,她站都站不稳。

昭蘅扶着辔头也下马了,她蹲在安嫔身旁:“看样子不能动了,我们回去吧。”

“不。”安嫔一把握住昭蘅的手腕:“小六还没找到,不能让羽林卫回去。”

小六才九岁,根本无法在荒林中求生,若是羽林卫不尽快将他找到,他会没命的。

“可是你现在动一下都艰难。”昭蘅皱了皱眉,轻声提醒她现在的情况。

安嫔不敢耽搁片刻功夫,更不敢占用羽林卫。他们关系着小六的性命。

她四下望了眼,看到一间小屋。

打理猎场的人为了应付巡山时有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会在林间修一些供临时躲避的小屋。

“那里有一处木屋,我先去里面歇一会儿。留两个羽林卫给我,等我缓缓,让他们送我回去。”或许是冻得麻木了,她都不大能感受到疼痛,只是脚腕半点力气也使不上。

“好吧。”昭蘅垂下眼睫,轻声说:“留一个羽林卫便是,我留下陪你。”

安嫔求之不得,她恨不得现在所有人都出去找小六,多一个人更多一分希望。

昭蘅转身指了个人扶起安嫔往小屋走去,余下的七个人则继续去找李承瑄。

羽林郎将安嫔和昭蘅带入小屋里,屋中只有简单的用具,他扫了扫凳子上的灰,让安嫔坐下,又在屋内翻出一小袋残留的木炭。他点了盆炭火,便退到屋外警醒地盯着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