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说午后 作品

第99章 第 99 章

    那妇人眼神明显有些飘, 她颔首行礼,回道“回主君的话,每年都是循例发放。”
 

    “是吗”宋俊沉声反问。
 

    他记得几年前, 宋寻月和他说过几次炭火不够, 但那时因为孙氏跟他哭诉过好多次,他以为是这孩子对继母心中不喜, 故意拿此事掰扯,他也去瞧过一次, 炭火确实被她藏在了屋里, 后来宋寻月再说, 他便再也不信了。
 

    不止炭火,还有其他很多事, 无论宋寻月说什么, 他第一反应都是不信。两个女儿成亲后, 梅香和菊香,隐约跟他提过一嘴,但是他同样没放在心上,
 

    直到年初琰郡王和宋寻月回府, 宋寻月院子被杂物占用一事, 还有魏家上门讨要嫁妆, 细细算了账, 他方才觉出不对来。
 

    自魏家上门后的那日起, 他便没再去过孙氏院中, 趁十五之前休沐, 以及十五后,每日放值回来,他都在暗地里好生了解自己的府邸。从前后宅所有事, 都是交给孙氏操办,包括对府中下人的活计分配等等,他都完全没有过问过。
 

    花了一阵子时间,他方才了解明白,准备也就是在这几日,找个机会,好生过问一番。谁料今日一回来,梅香和菊香,便交给他一摞子手记,说夫人瞒了他很多事。
 

    他这打眼一瞧,委实惊骇,若手记上所写为真,那他这些年,可当真是错信毒妇,伤了自己长女
 

    十七年的光阴,十七年的信任,顷刻间如山崩般地动山摇,惊讶有之,震撼有之,伤心失望亦有之,但就是因为被蒙蔽许久,这一回他不能再如从前一般,仅听信一面之词,须得好生查证
 

    故于今夜,召府中众人,特来审问。
 

    宋俊目光从那妇人面上扫过,从一旁抽出一本账本,将其翻开,手指点点其上字迹,对那妇人道“宝裕二十二年,魏家离京。这年冬季,府进炭火四万斤。夫人房中五千斤,我房中五千斤,两位小姐房中各五千斤,其余两万斤府中下人均分。前头几年,春暖后,斤数基本用尽,无有所剩。但从宝裕二十二年起,余下五千斤,之后几年,都能余下五千斤。”
 

    随着宋俊的话徐徐道出,那妇人额上明显冒汗,手指亦拧得泛白,不住抿唇。
 

    宋俊再次重重点点账本,看向那妇人,问道“府中人口这些年无有添减,怎么凭空就少用了五千斤的炭火这是从谁院中节省出来”
 

    那妇人踟躇道“夫人、夫人说须得勤俭持家,这些炭火,是从各处节省下来的。”
 

    若说勤俭节约,满府里这么些人,共节省出千八百斤还说的过去,一下省出五千斤,是谁生了天生体热的身子,无需炭火过冬吗
 

    宋俊见这妇人还不说实话,对一旁持棍棒的小厮道“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二人即刻上前,按住那妇人,棍棒立时落下,梅香和菊香在一旁静静看着。
 

    屋里很快传出那妇人的惨叫,重重的十几棒子下去,那妇人棉裤已是见了红,忙嘶声厉吼道“说主君,我说”
 

    宋俊抬手示意二人先停下,看向那妇人,那妇人爬在地上,颤着手哭道“是大小姐屋里,魏家离京之后,夫人便不再给大小姐屋里炭火。夫人跟我说,只要扣下大小姐屋里的炭火,每年剩下的,我就可以拿出去变卖两千斤,我、我一时财迷心窍,便应下了。”
 

    宋俊闻言闭目,深深叹了口气。
 

    当年宋寻月小小的跑来跟他说,爹爹,我屋里今年的炭火没给我时的场景,时隔许久后再次出现在眼前。
 

    宋俊痛心蹙眉,想起那么小的孩子,在每一个深冬忍冻,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宋俊忽地厉声道“说还有什么,都给我说明白”
 

    宋俊为官多载,注重在人前的涵养,从未这般疾言厉色,发怒失态的说过话,众人皆是惊骇不已。
 

    那妇人身子一颤,立时倒豆子般说道“除掉奴婢变卖的两千两,剩下的三千斤,夫人也叫奴婢帮着变卖,但是钱财都由夫人拿走。大小姐屋里的炭火都是银碳,在外头能卖出不错的价钱。夫人知道大小姐一定会告诉您,便叫奴婢在大小姐屋里藏了炭火,大小姐毫不知情,在您去查看的时候,由奴婢等人翻出来,这样日后您就不会再相信大小姐所言,我们便可安心得一条生财之路。”
 

    宋俊恍然明白过来,先叫宋寻月百口莫辩,孙氏再跟他哭诉一番继母难做,他就顺理成章的以为是宋寻月见不得继母,故意搞出来的小孩子把戏。
 

    还有后来,宋寻月拿着自己母亲的财产去变卖,被孙氏抓住后带到他的面前,宋寻月说是去买炭火,但是却被孙氏说成是这孩子心术不正,连生母的遗产都这般拿去挥霍,由此顺理成章的提出,孩子太小,不明是非,由她暂且帮着保管先夫人嫁妆。
 

    宋俊一时心疼万分,她是真的没有炭火用,所以不得不拿着母亲的嫁妆偷偷去买。所以,那么小的孩子,忍着冬季的寒冷,还得自己去张罗炭火,甚至买炭火的途径和钱财,最后都被孙氏生生给断了,顺势接管了长女手里的全部财产
 

    哎宋俊长叹一声,心间自责不已,他怎么这般糊涂怎么当时就一叶障目,尽信了孙氏的话
 

    孙氏早早就打起了宋寻月嫁妆的主意,而他竟是做了其帮凶若非她贪婪无度,叫明面的嫁妆,变成去向不明的财产,何至于再由他拿出两万两去堵魏家的嘴
 

    一时间,宋俊心间百感交集,既心疼长女这些年的遭遇,又恨自己对后宅的疏忽、对孙氏的偏信,更因骤然看清温婉枕边人的为人而深感心寒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