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说午后 作品

156. 第 156 章 兄弟

    辰安来时, 谢尧臣刚抱起儿子,准备和宋寻月一道去外头散散步,消消食。
 

    听得辰安此言, 谢尧臣有一瞬的怔愣, 宋寻月面上笑意亦是消散。她同二皇子和二皇子妃都没什么交集,听闻此信,心下只觉唏嘘。就好似当初的皇后和太子一样, 昔日高高在上的人,转瞬便已落得这步田地。
 

    谢泽在谢尧臣怀里,看看忽地笑意不在的爹娘, 小脸上全是懵懂与困惑, 他并不知发生了什么。
 

    谢尧臣将谢泽放回地上, 将他推进了宋寻月怀里,宋寻月伸手, 搭上了谢泽的肩头, 叫他站到自己身边来,谢泽不解抬头看着。
 

    谢尧臣向辰安问道“可知是何疾”
 

    辰安道“私底下找大夫打听过了,说是心病, 五脏衰弱, 怕是难医。”
 

    谢尧臣闻言,陷入沉默。半晌后,他转头看向宋寻月, 询问道“入夜我去瞧瞧二哥,可好”毕竟有些风险,她若担忧不许,他不去也行。
 

    到底兄弟一场,宋寻月没有不许的理由, 点头,叮嘱道“留神行踪,别叫人见着。”
 

    谢尧臣点头“嗯。”随后对宋寻月道“今晚你带儿子去走走,我去安排下今晚的事。”毕竟得避着人,得计划着安排下,不能叫京里知晓,以免节外生枝。
 

    宋寻月应下“你小心些。”
 

    说罢,宋寻月弯腰牵起谢泽的小手,笑着哄道“今晚爹爹忙,金金跟娘亲去散步可好”
 

    谢泽感觉今日的父亲有些不大一样,看着有些害怕,心里虽然好奇但没敢问,向娘亲点点头,乖乖跟着走了,只是一步三回头,总看爹,眼底隐有担忧。
 

    谢泽跟在宋寻月来到院中,牵着母亲的手走在鹅卵石小道上,这才仰着小脸问道“娘亲,爹爹怎么不高兴了庶人谢尧棠又是谁和爹爹名字好像,他要死了吗”
 

    宋寻月低眉看着他,心知也合该告诉他家族相关的事,不然明年回京,儿子什么准备都没有。
 

    宋寻月想了想,尽可能用谢泽能听懂的方式表达,对他道“金金,你可知什么是皇帝”
 

    谢泽点头“知道,皇帝是我的阿翁。”不过爹爹说不能告诉别人,还跟他做了君子协定。
 

    宋寻月对他笑笑,接着道“皇帝不仅是你的阿翁,也是整个大魏的主人,而你的爹爹,还有那位庶人谢尧棠,都是皇帝的儿子,他是你的伯父。”
 

    谢泽了然点头,恍然大悟道“那我知道啦辽阳府的博文哥哥就有伯父,他的伯父,经常下学后来接他回家。”
 

    话及至此,谢泽似是想到什么,问道“那伯父要死了吗”
 

    生死之事无法避讳,宋寻月只好道“伯父是病了,若好好医治,许是能好呢。”
 

    谢泽看着娘亲,听着这话基本明白了,若是治不好,伯父就要死了。谢泽跟着问道“那为什么爹爹和伯父都是皇帝的儿子,爹爹辰安张立他们叫他王爷,也不许旁人唤爹爹名字,但是伯父叫庶人,还被直呼名字呢”
 

    宋寻月听闻此言,忽地止步,随后在谢泽面前蹲下,双手抓着他的小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这就是娘想跟你说的,因为伯父想做皇帝,所以现在成了庶人,人人都可欺负他。等明年咱们回了京城,金金一定要记住,无论何时,爹娘只希望你快乐平安,永远不要去追逐权势,记下了吗”
 

    谢泽闻言点头,跟着不解问道“皇帝不是阿翁吗为什么伯父想做皇帝他要是做了皇帝,阿翁怎么办”
 

    宋寻月抿唇失笑,笑道“对呀,皇帝只有阿翁能做。所以要学你爹爹,没有想做皇帝的念头,不然一旦失败,下场就会和伯父一样。”
 

    谢泽面上依旧懵懂,又问道“庶人很可怜吗”
 

    宋寻月想了想解释道“你再也吃不了你最喜欢的九露羹,再也穿不上暖暖的衣服,你还会被人欺负,会失去自由,会生病,会卧榻,再也玩不了喜欢的玩具。”
 

    谢泽吃惊捂嘴,吓道“娘亲快别说了金金害怕”
 

    宋寻月抿唇笑,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顶,道“所以你要记住娘亲的话,知道了吗”
 

    已经了知后果有多么严重的谢泽,这才重重点头“嗯”
 

    母子缓缓走在院中小径上,走了一段路,谢泽似是想起什么,再次看向宋寻月,问道“娘亲,爹爹今晚要去看伯父吗”
 

    宋寻月点了点头,谢泽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那我能和爹爹一起去吗”
 

    宋寻月闻言愣了愣,想了想,这才问道“金金为什么想去”
 

    谢泽回道“博文哥哥的伯父就很喜欢他,博文哥哥说伯父和爹爹一样,金金从前不知有伯父,但现在知道了,金金想见见伯父。”说着,小脑袋还靠上了宋寻月牵着他的手。
 

    谢泽每每想要什么东西,或者想做什么,要撒娇的时候,就会自称金金,这孩子忒会捏爹娘软肋。但皇家与寻常人家不同,便是谢尧臣自己,都得小心着去。
 

    宋寻月想了想,对谢泽道“这你得去问问爹爹,如果爹爹允许,你便跟着去,如果爹爹不许,爹爹和娘亲会告诉你缘故,你便不许哭闹,好不好”
 

    谢泽点头应下“嗯。”
 

    宋寻月抿唇笑,领着儿子的手便往回走,道“走,咱们去找爹爹。”
 

    宋寻月领着谢泽回到房间,却见谢尧臣不在,跟栀香等人问了问,才知他同辰安去了书房,母子二人便又一道去了书房。
 

    书房里,谢尧臣正在和商量晚上过去的路线,见宋寻月和谢泽到来,谢尧臣便示意辰安停下,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宋寻月低头看向谢泽,道“你自己跟爹爹说。”
 

    谢泽点头,松开宋寻月的手,伸手抱住谢尧臣的腿,仰头看着他道“爹爹,娘亲说你今晚要去见伯父,能带金金一起去吗”
 

    谢尧臣问道“金金为什么想去”
 

    谢泽回道“因为是金金的伯父啊,金金想去见见。”
 

    宋寻月将方才与儿子的谈话,简单给谢尧臣重复了一遍,比如给儿子的叮嘱,以及解释皇家的一些关系。说完后,宋寻月跟着道“他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你看,要不要带他去。”
 

    谢尧臣听罢,双手扶着儿子的肩,在他面前半蹲下,对他道“爹爹可以带你去,但等下得叮嘱你些话,你必须都记下,能否做到”
 

    谢尧臣面上没有半点笑意,谢泽瞧着有些害怕,鲜少见爹爹神色这般严肃,他不敢托大,认真点头“能”
 

    谢尧臣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起身,对宋寻月道“他这个年纪,合该无忧无虑,但皇家非比寻常,既然明年要回京,有些事还是不要避着他,早点接触比较好。”
 

    宋寻月点头“我带他过来,也是这个意思。既如此,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谢尧臣冲她笑而点头,随后推推谢泽,对他道“去,跟娘亲更衣去,更衣后来找爹爹。”跟着又对宋寻月道“再多准备一套普通些的衣服给他,一会儿给我带着。”
 

    母子二人各自应下,转身去更衣。
 

    夜里戌时,谢尧臣抱着儿子从后门上了马车,马车先驶进了祝东风,谢尧臣和儿子在祝东风里更衣,换了身往日根本不会穿的衣服,装作祝东风的伙计,跟着店中一个小厮,装作一副去倒污水的模样,去了二皇子如今所在之地。
 

    谢尧棠自流放会宁府,便没有住在主城里,而是在主城外不远处一个县上,好在只是抄家后被废为庶人,并未进奴籍,在这里过平头百姓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只是谢尧臣心间明白,从天潢贵胄变成庶人,这等落差,很难承受,这恐怕是谢尧棠心病的根源。
 

    辰安带着谢尧臣和谢泽来到一座很普通的民居前,院子连门都是坏的,谢尧臣四下看了眼,里头就几间小平房。
 

    谢尧臣将谢泽放在地上,牵着儿子小手走了进去,刚进去没几步,西面房里出来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声音里隐带疲惫“你是”
 

    纵然已憔悴万分,但谢尧臣一眼便认出她是曾经的端顺王妃张氏,谢尧臣取下头上连着斗篷的兜帽,随后道“二嫂。”
 

    张氏微惊,跟着跪地行礼道“民女张氏,拜见琰王殿下。”
 

    谢尧臣抬手免礼“二嫂莫要多礼,请起。”
 

    张氏站起身,她尚记得,流放路上,他们没有被过多为难,夫君私底下跟她说,约莫是有人暗中帮着他们,当时不知是谁,但眼下见到谢尧臣,她忽地意识到路上帮他们的人是谁。
 

    谢尧臣问道“二哥呢”
 

    张氏轻叹一声,道“你随我来。”
 

    谢尧臣一路跟着张氏进了正中那间屋子,门帘刚揭开,便有一股药味扑鼻,屋子很小,被隔成两间,一间便是刚进门这间,摆着几张桌椅,左手边一扇小门,进去便是靠墙一圈矮柜和会宁府一代常见的火炕。
 

    小门里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张氏朝那扇小门摊手做请,随后福一福身子,离去关门。
 

    谢尧臣领着儿子走了进去,刚进屋,便见谢尧棠盘腿坐在炕桌边,身上披着一条毯子,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的刻着什么,一手握着木牌,一手拿着刻刀。
 

    五年不见,谢尧棠身上再也没了当年的风流儒雅,他形似枯槁,脸颊深深凹陷,不到三十的年纪,鬓边竟已有白发。但即便如此,他头发依旧梳得整齐,衣衫依旧干净,气度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