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镜 作品

第 33 章 他到底不愿放手


 低低软软的一句话,音色还有些哑,穿过电流,显出几分软意。

 徐行知指尖刮着文件边缘,翻过一页:“我让人去接你。”

 沈清央想说自己可以打车过去,想了想,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的行李箱在卧室,里面装着几套衣服和生活用品。沈清央将手机声音打开,拿着浴巾进了浴室。

 只能用徐行知的洗浴用品,好在都是清淡好闻的味道。洗完澡,来接她的人也到了,沈清央拿上手机下楼,没想到见到的是熟人。

 “岑秘书。”

 “沈小姐。”

 圣荷西一年三百多天晴天,此刻也是一样,几朵云飘在澄蓝如湖的碧空中,棕榈树的间隙洒下金灿灿的阳光。

 沈清央坐副驾驶,拉上安全带。几次见面下来,她察觉岑川是很少言寡语的人,于是也就不去搭话,安安静静看窗外街景。

 sj是座很自由开阔的城市,各种意义上的,从格子间里解放出来,没了工作的压力,沈清央托着脸,视线里掠过各色人种与街店。

 没一会儿,车开出城区,沿途经过数个有名的科技公司,下车后,热烈而干燥的户外风扑面而来。

 沈清央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徐行知。

 他在开会,代替岑川接待她的是一位叫leo的白人男性,留着亚麻色长发,见到沈清央的第一眼,他夸张地捂住嘴巴叫上帝:“天哪,我见到了林妹妹。”

 沈清央惊讶于他脱口而出的流利中文。

 很快,她反应过来“林妹妹”是什么意思。

 因为图方便,她随手从行李箱里捡了条米白色的长袖连衣裙套上,黑发垂着,肤色不甚红润,显得弱不禁风。

 沈清央好奇:“你读过红楼梦?”

 leo绅士又谦虚地告诉她自己是红楼梦的忠实爱好者,读过很多遍。

 “你和我幻想的林妹妹简直一模一样。”

 “我不像,我只是生病了。”

 “不不不,你就是。”

 路牌边聊了几句,leo给了她一张临时工卡,刷卡进了办公楼,这里并不是几十层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而是几栋不太高的立方体建筑错落相围。

 leo先带她去了餐厅,午饭时分已经快结束,餐厅里的人稀稀落落,清晰通透的玻璃窗外有户外座位,不远处的球场上,有人在打网球。

 沈清央要了一份番茄肉酱意面和一份红苹果形状的小甜点。

 她吃了许多天的清粥,闻到浓郁番茄香味的那刻食欲就被吊起来了,吃完一整份还不满足。

 leo很惊奇地看着她,同时理智地问:“要不要再来一份?”

 沈清央很有自知之明地点了头。

 她又吃掉了半个三明治。

 吃完饭,leo带她四处逛了逛,这里是去年初才落地的园区,设备和建筑都很新,墙面玻璃映着阳光,抬头时微微有些刺眼。

 办公区和休息区的设计与维斯在北城的那栋办公楼有异曲同工之妙,应当是出自同一个建筑设计团队之手。

 “我们没有午休,但是有啤酒time。”leo带她到三楼,靠着木质吧台,“要来一杯吗?”

 “谢谢,可能不太适合我。”

 “抱歉。”leo一拍脑袋,“我忘记你在生病。”

 “已经快痊愈了。”沈清央视线忍不住在他发型上转了一圈。

 “怎么了林,我的头发很丑吗?”他认定她是林妹妹。

 “不是。”沈清央夸赞,“太特别了,我总是想多看几眼。”

 leo握着啤酒笑起来,前仰后合:“林,你真的很可爱。”

 略坐了一会儿,leo要回去工作,临走前,他要带她去徐行知的办公室,以保证自己任务圆满完成。

 “他还没有开完会吗?”

 “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leo耸耸肩,“他们似乎很忙,徐的头顶都快冒烟了,所以拜托我来招待他的朋友。”

 “你的比喻很地道。”

 “是吗?”他笑得露出一排白牙,受用这个夸奖,“我跟一位中国笔友学的。”

 告别leo,办公楼外面邻着一整片草坪,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鲜绿的光,沈清央找了张长椅坐下,仰头晒太阳。

 午饭吃撑了,疲乏的困意冒上来。

 暖融融的太阳晒着,沈清央昏昏欲睡,抬手用胳膊挡住眼前的光,靠着不舒服,她索性想躺下来,身形一晃,有人把她的脑袋托了回来。

 手挪走,徐行知的薄西装衣襟在眼前一划而过。

 她坐直身体,下意识抬头看他的头顶。

 “看什么?”

 “leo说你忙得头顶冒烟……”她脱口而出。

 说完沈清央就后悔了,果然瞧见徐行知脸上闪过无语的神情,他淡淡问:“吃过饭了吗?”

 “吃了,leo带我在食堂吃的。”

 徐行知垂眼,年轻姑娘脸庞白净,在阳光照耀下尚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引得人很想用手指去度量那皮肤的细腻程度。

 他眸色平静,以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已经不烧了。”沈清央仰着头说。

 “胃还疼吗?”

 她摇摇头。

 徐行知收了手,站在她面前,阴影落下,他半掀眼皮:“别坐这儿,户外紫外线很强。”

 一阵微风吹过,沈清央把自己被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我想晒太阳。”

 “办公室一样晒。”

 说完,他弯腰拽住她的手腕把人带走。

 沈清央跟着徐行知去到他的办公室,室内稳定的中央空调让温度比户外适宜很多,落地窗前靠着供以小憩的沙发,洋洋洒洒的日光同样清亮。

 她坐过去。

 “喝咖啡吗?”徐行知问。

 “我能喝吗?”

 “有低因的。”徐行知打电话叫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转身从玻璃展示柜里取出一个小机器人。

 沈清央刚进来便注意到他的展示柜,里面陈列着形形色色的科技产品,她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

 小机器人外观呈粉色,线条利落富有科技感,做成了小羊的形状,两个角可以掰动。

 沈清央不小心掰了下其中一个。

 小羊的眼睛短暂闪烁亮光。

 “哥。”她抬头问徐行知,“有说明书吗?”

 “发你微信了。”

 打开手机果然有,沈清央照着研究了一会儿,等徐行知再从一堆繁冗的协议文件里抬头时,她已经学会使唤ewelyn去捡丢在地上的柠檬糖。

 ewelyn的声音被设计成了软萌的儿童音,它的定位本来就是陪伴型,在活动能力上没有那么强,每次过去捡东西,再回来时都慢吞吞的。

 坏心眼的罪魁祸首倒是笑得睫毛弯弯。

 “ewelyn,”她托腮问它,“你能帮我倒热水吗?”

 小机器人勤勤恳恳:“很抱歉,我没有这项指令。”

 “那你能怎么陪伴我?”

 “……”

 徐行知看不过去,出门去咖啡间重制了一杯,等待过程中,收到边聿的信息:[晚上有空过来吃饭吗,claire回来了,吵着要见你。]

 他问:[介意多一个人吗?]

 边聿:[女友可以,其他人免谈。]

 徐行知懒得再回复他。

 办公室内,沈清央和ewelyn玩累了,她将小机器人关机,搁回了玻璃展柜里。

 转身恰好碰上徐行知回什么。

 她动了动唇,折返回沙发。

 懒洋洋的午后,一没了事做,就觉得困,沈清央歪着脑袋枕在沙发靠垫上睡过去,迷迷糊糊之际,好似看到徐行知俯身给她盖了件东西。

 醒来,那件薄西装果然在她身上。

 天色已转为黄昏。

 “……”沈清央撑着脑袋起身。

 办公室没开灯,仅凭落日照亮。

 “醒了。”徐行知合上平板。

 她发现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

 注意到她迟钝的视线,徐行知淡淡摘下:“平镜,防蓝光的。”

 她点点头。

 他走过来拎起滑落她膝头的西装穿上:“拿好你的东西,我们去吃饭。”

 薄薄的光线将男人鼻梁投下温柔的阴影,沈清央有眨眼间的恍神:“……好。”

 走出办公室,接触到新鲜空气,沈清央长舒了一口气,清醒过来,不远处草坪上有人在打球聊天,她眼神落过去一霎,很快收回来跟着徐行知上车。

 他的车不是中午岑川来接她的那辆。

 车前依旧挂着香薰片,味道清清淡淡,沈清央闻不出是什么,有些像杜松的味道。

 他用东西挑剔但专一,轻易不爱换的。

 车沿着小路开出去。

 路上,沈清央没说话。

 混沌的生病期已过,他们既做不回普通兄妹,也没有其他的关系。

 在这异国他乡,徐行知没有将她在路上丢下去,已经算很有责任心。

 大约四十分钟后,车沿着弯路驶入风景十分漂亮的别墅区,在一座外形精致的小别墅前停下。

 沈清央还以为他说的吃饭是去餐厅,没想到是别人家里。

 还没下车,便有个金发黑瞳的洋娃娃跑出来,扑到徐行知身上:“uncle!”

 徐行知弯腰对她笑了笑:“送你的手链喜欢吗?”

 “喜欢!”小女孩得意地举起藕节似的手臂,一口英文十分地道,“我已经戴上了。”

 沈清央有些怔然。

 她忽然发现,加州见面以来,他好像没有对她笑过。

 这念头滑过一瞬,被一道戏谑的男声打断:“不是吧,还真带女伴来了,千年难得一见啊。”

 楼梯上下来一位和小姑娘样貌有些相似的男人,t恤长裤,穿得休闲,笑眯眯朝沈清央伸出手:“不知小姐贵姓?”

 “沈。”她伸手回握,“叫我清央就好。”

 “清央,好名字。”边聿极力压下自己眸间的好奇,“这是我女儿克莱尔。”

 “克莱尔。”他招手,“过来打个招呼。”

 芭比娃娃一般的小姑娘走过来,甜甜仰头,切成了字正腔圆的中文:“姐姐好。”

 ……

 边聿拎她耳朵训斥:“叫阿姨。”

 “没关系。”沈清央弯腰,拍拍小姑娘的脑袋,顺带着看到她手腕上那串红色手链,徐行知送的。

 她在身上找了一圈,两手空空地过来,最后只摸出一颗柠檬糖,脸微红地递给克莱尔:“姐姐请你吃。”

 “我最爱吃糖果了!”克莱尔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姐姐!”

 边聿嘴角微抽,余光里瞄徐行知,见他面色平静,也就没去纠正。

 别墅室内装修是复古欧式风,许多家具上有漂亮的茛苕叶花纹,边聿请他们到餐厅,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克莱尔和徐行知一起坐,他对小姑娘的冒犯和亲近并不排斥,反而很宽容地解答克莱尔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他鲜少有耐心如此好的时候,即便是对年少时的她,恐怕也没有。

 边聿家的厨师功力堪比五星级主厨,牛肉烹饪得鲜嫩可口,蘑菇烩饭更是香气扑鼻。

 沈清央却忽然失去胃口。

 为给主人家面子,她还是每道菜都尝了些,没多久,有些撑。

 她放下筷子道了抱歉,转身去洗手间。

 一段临院走廊,米白色希腊柱螺旋向上,一个个漂亮的花篮式柱头连成扶手。

 沈清央胳膊搭在上面,有些失神,不明白自己此刻的阴郁心情。

 仿佛回到了过去的两个月。

 “沈小姐。”有人叫她,

 回头,是边聿。

 边聿笑着问:“是没找到洗手间吗,我带你过去。”

 “没有。”沈清央忽略异样的心情,弯唇,“我是走到这儿发现下面的花园太漂亮了,所以停下来看看。”

 边聿跟着看过去,点点头:“确实很漂亮,那都是我太太弄的。”

 “克莱尔的妈妈吗,怎么今晚没见到她?”

 “她已经过世了。”

 沈清央愣住,歉然:“抱歉……”

 “无妨。”边聿反而显得很豁达,“她已经去世快一年了,活着的人总要生活,比如,保留好她喜欢的这栋房子。”

 沈清央想起进门以来房子里处处讲究的细节和漂亮摆件。

 “她一定是很懂生活的人。”

 “确实是。”边聿笑着表示赞同,眉宇流露出几分怀念。

 沈清央不擅长安慰人,于是和他一起在夜风里沉默。花园中被打理得极好的花沐浴在月光下,姹紫嫣红的柔和美丽,凭这些也得以窥见边聿妻子生前的确是很有情调的人。

 片刻,边聿忽然转头:“沈小姐,我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点头。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指的她和徐行知,沈清央微微一顿,没给出具体答案:“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两家父母是朋友。”

 边聿脸上立时浮现出“果然如此”的慨然。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边聿笑,“只是想起我妻子,年轻的时候我性格不好,没有好好对她。”

 涉及私事,沈清央没发表意见。

 边聿说:“我和她离过婚,然后又复婚,后来她生病,在世的最后两年,都是缠绵病榻。”

 他微微偏头看着她:“沈小姐,我活了近三十年,直到我妻子去世的那天,我才明白人最大的劣根性是不会活在当下,只有到无药可救的时候,才会懂得悔之晚矣。”

 沈清央沉默:“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闲话而已。”边聿笑了。

 他只是想起一桩往事。

 想起几年前,突如其来的横祸,那个人被众叛亲离,跌入谷底之际,伤他最狠的,竟是他最在乎的人。

 他差点就此一蹶不振。

 边聿以为徐行知不会再回头。

 直到,直到,今春二月,他突然回国。

 又直到现在,他带回眼前的沈小姐。

 边聿就知道,孰轻孰重——

 他到底不愿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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